所有人的心情再次变得凝重。
与谢野晶子也没有收回手,她的异能只能对濒死的人用,刚才那种情况理论上是可以起作用的,侦探社还偷偷研究过用这种办法来救太宰,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这个人,在拒绝她的异能。
尽管一句话也没有说,尽管他仿佛失去意识躺在了手术台上,他还是拒绝了她的异能。
还是以这么决绝的方式——
就好像在告诉她,他根本不想活着。
与谢野讨厌不珍惜生命的人,然而这个人倔强到了极点的做法又让她无法生气。
她只能把手贴在那人的脸颊边,随时准备好再次使用异能。
既然他有他的骄傲,那她也有她自己的执着。
——她绝对不会允许病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急救室外面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江户川乱步的脸色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难看,连一向面不改色的福泽谕吉都微微变了脸。
太宰治也站在那扇门前,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上的一道划痕。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脸色平稳得看不出丝毫端倪。
然而对于总是不正经的他来说,也许这才是最大的反常。
再加上他沙色风衣上明显的血迹,中岛敦看着他,忽然有种黑暗涌动,异常可怕的怪物正在苏醒的感觉。
不知道是默契还是其他原因,侦探社的人没有一个来到监控室,安室透看着监控上的画面,暗自握紧了拳头。
陷在阴影里的琴酒忽然动了动,安室透看到他手里夹着烟,像是打算要离开了一样。
“琴酒?”
安室透话音未落,琴酒就停了下来。
“他会没事的。”琴酒像是经历过类似的场景,看也不看监控画面就这么笃定地说了出来,然后瞥了一眼安室透,“BOSS说,既然你那么关心他,以后他就交给你负责了。”
安室透眉头皱起,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表现竟然全部落到了黑衣组织boss的眼中,是因为整座医院都在boss的监控下吗?
他隐晦地瞥了一眼角落的摄像头,又看向琴酒,琴酒神色冷峻,手术室里的兵荒马乱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他手里夹着的烟还转了转……
琴酒对他肆无忌惮的打量有些不满,斜了他一眼说:“最好不要让我抓到你的把柄,波本。”
说罢,他把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截烟是白色的,最前方有一圈焦黑的痕迹,像是把烟点燃了,又因为走神没有抽,所以最后这支烟只能黯然熄灭了一样。
安室透低头看了看垃圾桶,又看看面前缓缓关上的门,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疑问。
在角落里望着手术室监控的琴酒,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乱步一点也不在意吗?
还是说,琴酒其实也在暗暗紧张?
安室透想不明白,不过琴酒最后说的话也表示,boss目前对他还没有产生怀疑。
他顺利通过了boss的测试……或者说,通过了乱步的测试。
乱步有着能看透一切的异能力,只要乱步不说他是卧底,组
织里就没有人会怀疑他。
安室透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慢慢接近组织的核心,获得更多的情报。
一切都是因为手术台上那个年轻人……
安室透心里既安心又觉得紧张,他神色复杂地走回去,监控室里的画面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乱了,在医生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心电图上的数值慢慢变得平稳。
就像琴酒说的那样,人已经没事了。
可是这真的算没事吗?
安室透担忧地望着屏幕上的画面,他认识乱步才几个小时,乱步已经两次做出这种事了。
而且这次比上次严重得多,差点就让他成功了……
在黑麦威士忌那边,问题应该没有这么严重的,不然乱步不可能活到现在。
安室透犹豫片刻,通过黑衣组织的网络,找到黑麦威士忌的账号,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波本:你有时间吗?
Rye:?
波本:boss把乱步交给我了,听说他以前跟你是搭档?
Rye:不要提搭档这个词
安室透手指一顿,黑麦威士忌发了个地址过来,是在东京南洋大学附近的某家咖啡馆,他看了一眼屏幕上已经平静下来的手术室,收起手机走了出去。
手术室内,医生们站在原地交头接耳,与谢野晶子以前用异能治疗过的人很快就醒了,然而手术台上的年轻人却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医生们又认真给他做了一遍检查,然后无奈地说:“可能是麻药效果还没过去,不放心的话带他去照个脑部CT。”
其实医生们更想说的是,手术台上的年轻人根本就没有要活下来的意思,他死掉的愿望太强烈了,就算被异能治好,说不定他也不愿意醒过来……
不过说这种话好像很容易刺激到千里迢迢赶到奈良的异能者,医生们忍不住想要叹气。
与谢野晶子也看出来了,沉默了片刻,她跟医生们道谢,然后出去跟乱步说明情况。
刚拉开急救室的门,她就看到乱步站在门口,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脸上的焦急和慌乱清晰可见。
看到与谢野出来,他神色一喜,然后又马上沉下了脸。
对一眼就能看出所有事情的名侦探大人来说,哪怕与谢野晶子一句话也不说,乱步也能知道她进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家伙……”
江户川乱步咬了咬牙,清澈的绿眸罕见地浮现出了怒意。
“怎么样了?”福泽谕吉问。
“可能是打了麻药,现在还没醒。”与谢野说。
她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人心脏停跳的事,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她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可她还是很难开口。
总有一种说出来,眼前这些人放松的表情就会完全消失的感觉。
与谢野晶子不想让他们难过。
“我要带他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乱步突然开口。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语气也铿锵有力,好似打定了主意,就算所有人反对,他也会这么做。
然而没有人会反对他。
看到过当时那种情况,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哪怕与谢野晶子已经说没事了,他们也没有真正放下心来。
国木田独步握了握拳头,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被他打出去之后,他总觉得手上空落落的。
不过更让他不习惯的,还是身边搭档那种奇怪的气场。
国木田独步悄悄望过去,太宰治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影响。
然而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太宰治当时明明离得最近,国木田
独步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可就是在那之后,另一个乱步先生才……
太宰治就算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是现在这种表现。
国木田独步心里不安极了,只能祈祷急救室那位赶紧醒过来。
而乱步已经在和与谢野商量怎么把人送回去了。
最方便的还是用福泽谕吉借来的直升机,不过连病床一起放上去的话,上面就没有多少位置了。
“我可以坐车。”乱步说,“我和社长原本就是打算坐车回去的。”
福泽谕吉微微点头。
国木田说:“那我和太宰和一起,敦也是。”
太宰治活跃地举起手:“我——”
他才刚开口,乱步就蓦地转头望了过来。
乱步少见地沉着脸,他平时很喜欢眯着眼睛,做什么事情都显得很慵懒还很幼稚,然而现在,他那双绿眸睁开了,像是忽然变得成熟了起来,他的神情褪去了天真烂漫,眼神冷冽而锋锐。
既有着成年人的英俊,又有着能瞬间看穿旁人所带来的危险感。
所有人遇到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都会不自觉地想要落荒而逃。
他平时只有戴上眼镜才会这样,只要看到他,侦探社里的人就会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
没想到,现在他却用这样的眼神看向了太宰。
而且他没有戴那副黑框眼镜,眼神比平时更清亮更锐利,仿佛经过千万遍打磨依旧尖锐不可摧的钻石。
太宰治在那双剔透的绿眸审视下,似乎觉得有些难受,抬眼看了看他。
江户川乱步一言不发,神情带着一切都了然于胸的自信。
太宰治顿了片刻,露出一个与平常差不多的表情。
“乱步先生?”他像是有些疑惑地问。
乱步收回视线,嘁了一声:“你去买票。”
说完他撇撇嘴,像是对太宰治很不满似的,加重了音补充:“所有人的。”
太宰治:“……”
太宰治微微一笑,“好。”
中岛敦茫然地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会被他们说得好像加密通话,突然就变得听不懂了。
国木田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头:“走了,小子。”
让太宰治掏钱买车票这种事可不多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那么老实,国木田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还好还好,钱包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