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似乎重现了。
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是一个旁观者,他站在了能够和黑发青年对话的地方,只要他小心一点,他就能走到黑发青年的后面,用双手紧紧拉住对方。
然而无法言喻的惊慌还是从坂口安吾的心底冒了出来。
黑发青年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不过还是说道:“那就防一下好了。”
他操纵着游戏角色,举着护盾冲向巨狼,没到半秒就被巨狼一爪子拍到了地上,头顶冒出了一个晕眩的图标。
“哎哎哎,又要死了!”黑发青年看着巨狼乘胜追击,不断拍打着自己的游戏角色,血条没两秒就见了底,忍不住震惊地叫道,“不会吧?!这么快!”
他飞快按着游戏机,好不容易从巨狼的爪下逃脱,左上角的血条也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血皮了。
坂口安吾连忙说:“有治疗技能。”
“哪呢哪呢?”黑发青年问。
“右边最上面那个,绿色的图标。”
“哦~”
黑发青年的角色飞快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对自己用起了治疗技能。
坂口安吾的注意力在不知不觉间被吸引了过去,黑发青年昨天晚上对他说话的时候还惨杂着明显的距离感,那种距离是建立在彼此立场上的,犹如天堑般阻隔在他和黑发青年之间。
因此能和黑发青年这么和平的相处,一起“合作”玩游戏,在他的想象里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
在感觉到幸福的同时,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浮现在了坂口安吾的心头,他如同惊弓之鸟般,受不了任何意外的出现,无论多么微小的动静都会刺激到他的神经,让他忍不住想要叫起来。
可意外还是出现了。
一支老旧的黑色手枪悄无声息地从后面出现,抵上了黑发青年的脑袋。
拿枪的男人披着磨损得十分老旧的外套,他是个外国人,身材在黑发青年虚弱的身体衬托下愈发高大,年龄不算太老,但脸上有着饱经风霜的沧桑感。
坂口安吾急忙叫道:“太宰!”
安德烈·纪德还是出现了。
他只带了四名部下,那些部下和他一样,都披着破损的黑色外套,沉默如同死神般站在黑发青年的身后,等待着在他露出破绽的时候收割他的灵魂。
黑发青年把手机放在了一旁,听到坂口安吾的声音传出,纪德立即说道:“把电话挂掉。”
“游戏机放到地上。”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强烈的攻击性以及发号施令的感觉,坂口安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黑发青年并未出现什么应激反应,相当顺从地放下了游戏机,把通话也给挂断了。
听不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坂口安吾更不安了。
异能特务科的精锐部队不在,仓库街的武器库守卫也不多,武器库装置了防卫系统和自动报警系统,如果没有密码,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
那么谁还能救黑发青年?
只凭那名狙击手吗?
坂口安吾放下望远镜,飞快从高处跑了下去。
“原来你是这样的啊。”
黑发青年转身过来的时候,打量纪德的第一眼,说出的话就让他忍不住疑惑。
纪德瞬间以为是自己潜入横滨的情报泄露了,警惕地问:“你从哪里得到了的信息?”
他能来到武器库,靠的都是坂口安吾的消息,如果是坂口安吾出卖了他们……
黑发青年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他这个动作就像是要朝自己的脑袋开枪一样,带着危险的邪恶感,把纪德心里的警报瞬间拉到了顶峰。
这时黑发青年说:“我还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他未被绷带遮住的那只鸢色眼眸望向纪德,那只眼睛的颜色明明很温柔,此时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直逼人的心脏,宛如要在纪德的心脏生生挖出一个洞来。
“你们一直在寻找值得死去的地方,寻找能够结束你们生命的人,让你们能够以军人的身份战死,对吗?”
这确实是纪德他们一直以来追求的事物,可从黑发青年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忽然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仿佛他所追求的不是什么光荣的使命,也不是最后的解脱,而是某种十分卑劣的,让人不耻的东西。
纪德瞬间打开了手枪的保险,就在即将抠动扳机时,他忽然冷静了下来——在他的异能预知里,他的部下们比他更早做了这样的事。
数发子弹击中了黑发青年,对方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倒在了他们的枪口之下。
“停下!”
纪德厉声喝道。
身后的士兵们如从噩梦中清醒般震了震,子弹上膛的声音停了下来。
黑发青年脸上仍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神秘微笑,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纪德,对他的反应越发感兴趣。
纪德对上他的视线,艰难地开口说道:“港黑最年轻的干部……”
只一句话就差点操纵了他们,太宰治比他们打听到的更可怕。
如果刚才真的在这里杀了他,他们就没办法拿到武器补给了。
对方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赢不了,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而且在纪德打听到的消息里,太宰治本就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在寻死的人。
只不过比起纪德他们的愤怒和悲哀,对方所追求的更虚无,更无法让人理解。
至少纪德无法理解。
太宰治从少年时期开始就被新任首领带在身边,委以重任,还成为了最年轻的干部,假以时日,整个横滨都会在港口黑手党的掌控之下,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为什么要去死?
这时黑发青年说道:“你们不必那么大费周章,我知道能让你们得到解脱的人在哪里。”
纪德想说不可能,他确实有着奇妙的预感,觉得自己能在这片土地上获得解脱,但绝对不是现在,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黑发青年身上有种虚无缥缈、没有任何人能抓住的疏离感,那张脸上带着蛊惑和引诱的邪恶让人无法分辨出他的年龄。
但他确实是个很年轻的人。
纪德看过太宰治的照片,对方也与他看到的相差无几。
然而听到对方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产生了自己会上当受骗的感觉。
这时对方说出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他的心底,把他的理智砸得稀烂。
“那个人有着跟你一样的异能。”
一样的异能……?!
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响起,黑发青年脸上的危险和邪气一扫而空,他“啊”地一声,活泼而明快地终止了话题。
“稍等,我接个电话。”
不等纪德的反应,他飞快把电话接起。
那一瞬间,纪德扫到屏幕上显示出的来电提醒——
[太宰……]
“我知道了!”太宰治在电话那头叫道,“安德烈·纪德根本不在这里,他在仓库街那边对不对?”
“就这点小把戏还想骗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太宰治语气里充满了“快夸我”“快夸我”的感觉,黑发青年一下子笑了起来,“嗯,你猜对了。”
“不过早上的时候,织田作不在咖喱店哦。”
“不会是在点心铺子吧?”太宰治瞬间升起了一股危机感,“那现在呢?他是不是在你那边?你把他叫过去了?”
除了这个可能,太宰治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让织田作之助反悔,爽约之后连电话都不接。
毕竟他跟织田作之助提的可是要救另一个自己啊,织田作之助怎么可能拒绝,还一句话不说就失联了。
“不在哦。”
黑发青年用平静的语调说:“他应该是出意外了,现在没办法联系上你。”
“……什么?”太宰治瞬间察觉到了不对。
如果织田作之助真的出现了意外,对方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就好像他知道会发生意外那样。
“在这个世界,你和织田作是没有办法见面的。”
黑发青年叙述的语调平静得堪称诡异,无形的寒意从太宰治心底升起。
“这么说吧……”
“你每次快要遇到他的时候都会出现意外,他想要去见你也是一样。”
“这是让织田作活下来的代价。”
这也是早就注定了的。
他们再也无法成为朋友。
织田作之助远离了港口黑手党的视线。
而太宰治留在原地,孤独地寻找着永远也不可能找得到的东西,然后绝望地死去。
他是最年轻的港黑干部,人人都知道他的聪明与可怕,但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无助,也没有人会在意他偶尔会出现的柔软和孩子气。
他的视野比世界上最优秀的狙击手更广阔,但他看到的并不是流于表面的东西,而是那些隐藏在精致皮囊下肮脏而丑陋的欲望。
那是黑暗到足以毁灭一切的东西。
他全都能看到。
“你在说什么……”太宰治在电话那边声音颤抖地叫道,“你不要挂电话,给我把话说清楚!”
他也能感受到,与他通话的黑发青年的温柔,以及藏在温柔之下的,某种熟悉又可怕的东西。
在港口黑手党,人们最常经历的三件事,暴力,威胁,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