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太宰治歪着头:“他的游戏卡带很全,但是,全部都是近期的新游戏……所以看起来数量正常。他的那些旧游戏呢?会买专门的支架摆放游戏机的人和买了每一款游戏的人,不可能把旧游戏随便扔掉或者卖掉的。如果是没有地方摆放,那也应该在这个家里的某个地方发现他用来放旧游戏卡带的箱子。”
“没有那种东西。有的话早发现了。”中原中也这时候倒是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太宰会说自己应该没有注意到,不如说,除了喜欢玩游戏的太宰治外,其他人应该都没有注意到,对他们来说游戏卡带数量看起来正常就不存在疑点。
“就算是处理掉旧卡带只留下新的,也不太能说通。”太宰治接着说:“因为这个处理方式看起来不太符合常规。作为隐形的游戏狂人,就算是旧的、已经通关的游戏,也总会有自己格外喜欢的某个作品,会留下来以便以后重温而不是和其他游戏一起处理掉。但是这里一个旧游戏都没有,全是最近一年发售的新游戏。”
中原中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这个说法听起来,像是利亚姆·米勒会定期处理一批游戏。”
这句话中某几个关键词触发了他的记忆,中原中也的话音一下子停住了。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久。太宰治看着他。中原中也皱眉回忆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开口:“好像……那家伙对我提过……”
那是之前在警局前的咖啡店里,说起来也就是早晨的事情。他让利亚姆·米勒等在门口的咖啡店,自己潜入警局翻到需要的资料,然后出来与他汇合。
那个时候,为了不让利亚姆的紧张被大量聚集在咖啡厅的警察们发现端倪,中原中也不得不随便和他聊了几句有关自己和太宰治之间的事。那个时候利亚姆·米勒就指出自己在这段感情中也许只是更多地感到了不安才会发生这次的争吵。那时候他还意外心想对方还挺敢说,也不怕自己生气,而现在看来无不道理:显然他在知道这场恋爱里自己不是一头热、不是只有自己因为太过在意而变得奇怪后,一直以来都阴晴不定的心情就已经稳定下来了大半。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在利亚姆说完那些话后,自己因为微妙的不爽而故意说出威胁他性命的话,但从头到尾都因为这起事件吓得像个鹌鹑的年轻人却并没有退缩。当时自己提了一句,说他很适合这个职业。
而利亚姆·米勒回答了什么来着?
利亚姆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小时候,母亲每周都会带我去教堂。那里的牧师迪蒙斯先生是个好人,一直尽自己所能帮助着教堂旁边的福利院,帮助了很多很多孩子。我一直想成为迪蒙斯先生那样正直、乐于助人的人。几年前迪蒙斯先生去世后,便也开始在自己能及的范围内,时不时帮助一下那家福利院。我很喜欢那里的孩子们,除了和我母亲的捐赠外,偶尔还会带过去一些其他的孩子们喜欢的东西。」
中原中也绞尽脑汁,尽量回忆出这场突兀发生、且快速结束的对话的每一个字。在这之后事情就开始逐渐脱轨,谋杀内幕、绑架和太宰治的到来,他早就把他和利亚姆都说过什么扔到脑后去了。
“你觉得,’偶尔会带过去一些其他的孩子们喜欢的东西‘……”中原中也问:“算不算’定期处理一批游戏‘的方式?”
太宰治垂下眼思考,沉默不语。
“布雷迪也说过,他们在调查利亚姆的时候把和他所有有关的一切都翻了个底朝天,连他和母亲每周去教堂祷告、时不时去福利院做善事的事情都没落下。”有了开头,中原中也便逐步回忆起更多和此有关的细节:“利亚姆·米勒在纽约的时候会每周和母亲去教堂,并且经常去做善事,他们母子给福利院的捐赠肯定有白纸黑字的清楚记录,并且肯定也被那伙人查过了。但如果是利亚姆因为一直以来都和孩子们关系很好,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他们,偶尔私下里会带给孩子们一些零食、旧游戏机和游戏卡带呢?这种事没有记录,不会被短短一周多的调查发现,是个无足轻重的细节,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
只有那些从小住在附近的街坊邻居。
“这样就能说通了。”太宰治垂眼看着卧室里地板上的纹路,一边开口:“我们想错了一件事。那个凶手在4月5日来参加乔丝·米勒的葬礼,不是因为马上要逃跑而想要把存储卡费心藏起来。”
他抬眼,和中也对视:“凶手在那天来参加葬礼,是为了把已经藏起来的存储卡拿回来的。把自己最大的砝码带在身边逃跑,这也更符合能做出完美谋杀的杀手的行动模式。”
中原中也“啧”了声:“你是说在这之前他就已经藏起了存储卡?那这可不像是要好好交易拿到尾款的样子。那凶手一开始就打算背叛雇佣他的人。”
“我猜他应该是杀了人后,知道了手中东西的价值,想要坐地起价和HubbleLines航运谈判,拿到更多的钱。”太宰治说:“从库珀·约翰逊的谋杀案中能看出来,心理素质、技术和谋划……这个杀手相当有天赋。但是布雷迪·沃克说他们和警察局的内鬼一起把他的过往信息翻到了祖辈都没发现端倪,说明这不仅是个新手,还是个第一次杀人的新手。”
“第一次杀人后的扭曲感,尤其还是在做了精密计划并且成功实施后,掌握一位有名富豪生死的膨胀感会让他的大脑好像磕了药一样。”中原中也明白了,头痛似的揉揉眉头:“这就是为什么这种大案子大家都不喜欢用新手,因为即使再有天赋也可能会出差错。那小子在杀完人后失控了,那么很可能是谋杀案发生当晚他就临时起意有了讨价还价的想法,在回去的路上就把存储卡做好伪装,然后潜入邻居家,藏进了利亚姆的卡带盒里。”
“他故意藏在旧卡带盒里,就算利亚姆中途把它带去福利院分给孩子们也无所谓。因为他事后只需要伪装成修理工上门,把孩子们发现插进卡槽里却并不能读取游戏的’坏卡带‘带回去修好就可以。”太宰治说:“把东西藏好后他就按照一开始的约定,安心潜伏下来等待风声过去。恐怕他一开始也没打算把卡带藏起来太久,应该是为了能让他和HubbleLines航运的谈判顺利结束——只要对方找不到东西,就算抓了自己也不敢杀掉。”
“但是在潜藏了几天后,大脑冷却下来,他发现事情有些地方脱出掌控。首先来自PWG一方调查和追踪事件的压力就超出了他的想象,所以才会决定在5号交易前就买车票离开。”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他们两人站在利亚姆·米勒的家中,你一言我一语,终于理清了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但是——
“那凶手到底跑哪里去了?”中原中也问。
“啊,这个问题倒是最开始就解决的一个。”太宰治轻轻一敲掌心,好像才记起来告诉中也似的,对他说。
“哈?”
“哎呀,其实一开始就预感到了,所以拜托了中也那位人工智能搜查官朋友去查一查哦。”太宰治不紧不慢拿出手机,打开某条短信。
中原中也心想原来我和亚当打电话的时候、以及对布雷迪审讯时候你发的那两条短信都是给亚当发的吗?不对,你们两个什么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一边想着一边探头看了一眼短信界面,发现那是一张照片。看到那张苍白冰冷的照片,中原中也顿时高高挑起眉梢:“这小子死了?”
亚当发过来的是一张纽约市停尸房的监控截图。躺在台子上的尸体冰冷僵硬,面容平淡、毫无特色,是那种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美国大学生的脸,令人想不出这样普通的人能够犯下这种案子。
再一看发送时间,两个小时前亚当就把照片发过来了。
“怪不得,”中原中也瞥了眼太宰治,“刚才在发现真相之前,我说到梅森·布朗对我提起过的事的时候,你就好像已经事先知晓这个人的结局一样说’但是在那之前,他就出事了‘……混蛋,什么时候知道的?”
“单单说这个人的话,从一开始吧?”太宰治露出副无辜的表情:“美国通往安大略省的边界上有个小镇,在那里下车的话,只要有100美元就可以偷偷过境,作为逃跑路线来说非常合适,没必要虚晃一枪,买了票却不上车还留在危机四伏的纽约。再加上这种搜索强度,对方又不是经验老到的黑手党。一个年轻人要从所有人眼中消失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已经死了。”
“所以我托亚当去纽约市的各个停尸房调查……谁知道这里好多地方的资料都是纸质,那位人工智能搜查官费了点功夫才找到几具可能的尸体。不过那时候也不知道凶手是谁。从布雷迪那里知道了凶手之后,才从发过来的几张照片中确认了其中一人。但那时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也毫无意义,不如说很多事情反而更加不清楚了。”
“但是他已经死了的话,”中原中也:“警方那边为什么没有接收到相关信息?”
“因为这是起天不遂人意的交通惨案,交通部和刑事部除非联合工作,否则两方信息不会特意沟通。”太宰治把亚当调出的档案给中原中也看:“这个人死于凌晨的一起车祸,他驾车速度太快,而一辆大货车司机闯了红灯,直接把他开的车整辆撞翻了出去。车上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尸体身份的东西,驾照、保险卡……最后只能先送到停尸房,和纽约市每年那么多无名氏的尸体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