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争辩得脸都红了的样子,齐孝衍却是看都不看一眼,赏了那些说要求和的大臣,反而将他贬了三个爵位,关在了家中,令他闭门思过。
因为仁和待百姓,又退了敌兵,钱世勋声望极高,这一下平白被削爵,许多大臣看不过眼,出面为他求情,齐孝衍却无一例外的将那些求情的大臣也剥了爵,甚至处死。
家族里当官的被削爵,那些士族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二连三的不断上奏替钱世勋求情。
这一下可触犯了齐孝衍的忌讳,望着桌案上堆成山的折子冷笑连连,“这皇位,到底是那个老不死的在坐,还是朕在坐!朕说过再有给他求情的人一律处死,怎么这些人是听不懂人话么!”
“陛下。”一边替他端茶的钱多忙适时吞吞吐吐道,“奴才前阵子跟着宫里的大公公们出去采买,听说……”
齐孝衍不耐烦地摆手,“听说什么,有话就直说,朕赦你无罪!”
“是…奴才听见那些百姓抱怨…抱怨说陛下您为君不仁,还不如钱将军当了皇帝呢。”
齐孝衍瞬间冷了脸,“哦?你说得,可是真的?”
“奴才哪儿敢骗陛下…陛下若是不相信,大可派人出去打听一二的。”
齐孝衍听了,沉着脸不言语,却让人唤御医过来,问他道,“如何,钱将军送来的那解药,朕让你仿着配一副,你配得如何了?”
“都配好了。”御医低头恭敬答道,“用料和钱将军送过来的一分不差。”
“那朕吃了它,和吃钱将军送过来的是一样的?”
“是。”御医点头,还没开口说这药乃是补药,并不是什么解毒之物,就听齐孝衍笑着挥手让他下去,“好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第171章 第171章
好似经历了一场极致荒唐欢愉的梦,梦境里, 她很是没有矜持地和钱玉缠绵悱恻。
木雪慢慢地睁开眼, 望见陌生的房饰还有些无所适从,因为身上的衣裳还穿戴得整整齐齐的, 她本来以为真是梦境,可还没起身,全身上下传来的倦怠和酸痛, 就提醒了她很明显昨晚上并非是做梦。
那么说,钱玉和她说得那些话……
木雪眼神微妙, 坐在床上好久没说话, 直到外头进来几个小丫头,说有位姑娘让她们过来这边服侍她, 才略微回神, 无奈笑着摇头,任她们替自己梳洗。
***
齐国退兵不过二十天, 齐孝衍便以谋反的罪名将钱世勋打入了死牢, 并定在立秋之日处斩。
他的府邸尽数被抄, 新娶的妻妾,则全部被齐孝衍下令充做军妓,好容易得的一个儿子, 也被他让护卫摔死了。但凡和钱世勋有些瓜葛的人,也全部被赐了死。
立秋这天,秋风萧瑟的厉害,钱世勋却只穿了一件薄薄脏污的囚衣, 身上背着重重的枷锁,在曾经是他下属将士的驱赶下,一步一挪的往刑场走。
两边的百姓望着他不断开口叹息。
“钱将军是善人。”
“钱将军不能杀。”
诸如此类的话不断传入他耳里,听见这些,他也只有苦笑。
他这辈子,先时没替自己考虑,只养了钱玉和齐孝衍这两个孩子,并将他们视如己出,用心教养,谁知到头来,却挨了这两个曾经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的算计。
钱玉自幼足智多谋,这一出借刀杀人肯定是她想出来的,而齐孝衍的心眼就没有她那么多,从来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被钱玉一挑拨,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杀他。
都是孽障啊。
“这位兵大哥,钱将军曾对我有恩,能让我给他送些吃食酒水,让他安心上路么?”
他正感叹,就见一个面生的白袍少年,手里拿着食盒,和身边押着他的将士求情道。
那将士点头道,“钱将军曾经待咱们不薄,自然可以。”
“多谢兵大哥。”说完,那少年便拎着东西走到他面前。
望着他不是很利索的腿脚,钱世勋一怔,而后在他过来时,心里五味杂陈地低声问他,“你是…玉儿?”
“不是。”面前的人冷着脸摇头,“我只是被人托付,过来给大人送东西的。”
“你一定是玉儿。”钱世勋却摇头,望着她的一双桃花眼,笑了,“你出世的时候,眼睛就尤其好看,你娘那时被陛下勒死了,我抱着你和你的一个双胞胎姐姐到陛下面前复命时,你那姐姐却因为体弱在襁褓里先断气了,陛下那时让我把你也杀了,我犹豫不决,还没动手,你就对我笑了。眼睛也是这样,是桃花眼,弯起来让人看了觉得心里甜甜的。”
说起这个,钱世勋就好像回到了那时候一样。嘴角的笑容越发深,“我那时还没结亲,头次见到这么小就会笑,还笑得那么好看的小娃娃,当即就动了恻隐之心,苦口婆心地劝陛下留你一命。”
“所以留我一命的代价就是让我替齐孝衍挡刀?”钱玉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这些话,钱大人还是不要再说了,说了我也救不了你,你跟齐孝衍说倒更为恰当。”
她这样说,钱世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她慢慢打开食盒,端出来一些他喜欢吃的东西时,眼眶湿得厉害。
他的玉儿向来孝顺,可能,要不是被他逼到了一定程度,她也不会这样。
“快吃吧,好歹我曾经叫你那么多声爹。不能让你临走都是饿着的。”钱玉淡淡说着,又取出一壶酒,“砍头是很痛的,你喝醉了,大概就不疼了。你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会偷偷替你收尸,不会让你死了还不安生的。”
“我的玉儿孝顺…”闻言,钱世勋眼里泪花闪得更厉害了,拿起碗筷扒拉了几口菜,忽然又停了下来,对一旁静静伫立的钱玉犹豫道,“玉儿…我知道你恨我…也恨衍儿,可他毕竟是你的堂兄…我知道最后衍儿不是你的对手,你…你能不能留他一命?”
“死到临头了,还操心这些。他都要杀了你了,难得你还这么为他着想。”听说,钱玉冷冷一笑,可看钱世勋一副落魄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冷着脸点头,“我可以留他一命。”
不过,他的眼睛手脚,可都别想要了。
“那就好,那就好。”喃喃着,钱世勋这才放心,把她带过来的饭菜和酒都吃完,才对她微微一笑,叮嘱道,“玉儿回去吧,杀头和战场上和敌人拼杀不一样的,看了,晚上容易做噩梦。”
语气和幼时唤在外头练功的她回来吃饭时一模一样。
钱玉听着,眼眶就慢慢变红了,却忍着不说话,一边押他去刑场的将士见他吃完了东西,不容缓地继续押着他往刑场走。
两旁的百姓也随着他们一齐往刑场挤,钱玉呆怔着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也往刑场赶去。
到那时,正巧望见刽子手将钱世勋的脑袋砍落,血溅了一地,钱世勋临死前,似乎有感应一般,向她这边望了一眼,而后滚在地上的头颅就微笑着慢慢合上了眼。
钱玉傻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两旁的百姓和看着行刑的人都散了,才慢慢走上前,对两个抬着尸体要丢到荒山野岭的刽子手道,“两位且慢,我给二位一些银子,二位能否替我将钱将军买副好棺材埋了,立碑就刻上,“子钱玉立”就好。”
说完,她给了两人一人一百两银子,让他们买副好棺材,并买一些纸钱。
两人连连答应点头,不大会儿,就请来仵作替钱世勋将头和身子缝好,而后买了寿衣棺材,将钱世勋安葬了。
在钱世勋的墓碑前站了好些时候,等天黑了,钱玉才叹气偷偷跑到风月阁边。
在另一家可以看见风月阁里头情形的青楼里,望着对面窗户上映出来的窈窕身影出神。
钱世勋怎么样,也替她娶了木雪,没有管她喜欢女人的事,其实,对她还算不错的吧?如果没有后来的这一出,她大概可以安心当她的纨绔子弟。
但这世上哪里有如果?
在杀了钱世勋一个月后,齐孝衍就深刻领悟到世上没有如果的道理。
因为杀了钱世勋,他在朝中支持的人越来越少,那些大贵族竟然胆敢当面顶撞他的决意,气得他连洗七家士族后,那些人怕了,没有再管他的胡作非为。
却暗自里传出要以他那几个方出世没多久的儿子登位的传闻。
他也知道齐家子嗣不易得,不能对亲生儿子下手,便下令手下人杀光乱传的人。
道听途说之事,哪里知道到底是谁有说过对天子的不敬之语,找不到罪魁,只能将可能传出那话的大臣杀了,下令全国,但凡有说错话的,一律诛九族。
一时间,百姓不敢随意在街上攀谈,只敢以目光示意。
等他这样胡作非为了一段时候,钱玉才和陈季延商量,领着兵过来攻打。
齐孝衍想要故技重施,再用磁网和瘴气阻拦,这次齐兵却学得聪明了些,身上除了穿着一层盔甲还套了一件薄薄的木衣,剑也上了剑套。
没了钱世勋指挥,北燕一败再败,不下半月,钱玉就领兵攻克了京都,带兵长驱直入宫殿。
彼时,齐孝衍还一无所知地正搂着宠妃在喝酒,听见外头有兵戈的声音,派人出去一看,说是先北齐王带兵打过来了,他又惊又怒,知道是众叛亲离了,却没法子,只能慌慌张张地带着宠妃跳到宫里的一口枯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