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种想法把五条沙织折磨得发疯,再加上没有心理疏导,长年累月地呆在一个地方,只会不停地钻牛角尖,最后走进死胡同里。
五条悟去见她的时候,见到的正好是五条沙织临死前最疯狂的时候。
那个病房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所有尖利的、会造成伤口的东西都被磨平,甚至连玻璃都不会出现,就是为了防止五条沙织发狂伤人。
五条家的护工平常都不愿意过来,更不用说是其他人。
但要说五条悟没有尽心尽力地找五条沙织那绝对冤枉了他,他也很喜欢自己的母亲,而且那是弟弟最爱的母亲,他不可能不尽力。
只是找到了,却……
五条悟被五条沙织拽着,指甲戳进肉里,五条沙织见到那张和五条慎有几分相似的脸,原本还勉强算得上平静的表象就彻底被撕裂了。
五条悟听到了很多。
比如母亲对自己和弟弟的怨,还有对整个五条家的恨,就连自己这个儿子也被一视同仁地归在了恨里。
五条悟的确喜欢母亲,而母亲也的确给了自己不少母爱,可这种母爱对比起给弟弟的根本就是沧海一粟。
五条悟可以理解,但不想接受。
没有一个孩子会愿意听到自己母亲恨自己。
更让五条悟觉得茫然的是,他觉得自己过于冷静了,他甚至在庆幸还好弟弟没有见到母亲这一面。
自己的确喜欢母亲,可是他这几年来和弟弟呆的时间要更多一点,比起当初争抢的母爱……反而是弟弟更重要些。
你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
我恨你们!都是你们毁掉了我的生活!
发疯状态下的五条沙织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所有阴暗想法都发泄出来,这些伤人的话里甚至还有对她最喜欢的小儿子的恨。
五条悟倒退了几步,想要躲开五条沙织,却又被五条沙织抱在了怀里,怎么都挣脱不开,好不容易挣脱开,打算离开病房的时候,又听到五条沙织趴在床上发出呜咽的哭声。
“夫人的精神状况得不到控制。”专门负责五条沙织的医生说道,“还是尽量不要刺激她为好。”
五条悟应了一声。
弟弟那么爱母亲,还是不要让他看到母亲变成这个样子,让他知道该有多痛苦?
出于这种想法,五条悟才会隐瞒下来。
可更阴暗的想法却不能说出来。
他希望弟弟把自己当成最重要的那个人,母亲她的确爱弟弟,可是她太弱了,根本保护不了宙,现在也只能成为弟弟的累赘。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别就再也没能见面,而五条悟也明白,如果这件事被五条咒知道,那五条咒绝对会发狂,甚至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不愿意承认,可这就是事实。
在弟弟心里,母亲比自己这个哥哥重要得多。
五条悟的沉默在月野宙的眼里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所以说你是知道的,那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月野宙心凉了半截。
他明明那么愿意相信五条悟,可为什么五条悟要瞒着自己,他明明那么清楚母亲对自己的重要性!
“我这是为了你好,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去找五条慎拼命,你打不过他们。”五条悟说着说着竟然也有点激动,“我怎么可能看着你死呢?而且那几年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吗?如果是我死了,你会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吗?会为了我杀那么多人吗?”
连着几个反问句咄咄逼人,反倒是把月野宙给逼住了。
“这没有可比性。”月野宙被五条悟说的这些话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五条悟是这么想的。
五条悟的确很霸道,也很自然地占据了自己所有空闲时间,只要自己有空五条悟就会和他在一起,甚至会在别人欺负自己的时候为自己出头。
那都很正常,他们毕竟是兄弟,这都是应该的,月野宙也受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为什么没有可比性?是因为我没有母亲重要,对吗?”
“因为那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月野宙强忍着怒火,“没错,我们是兄弟,可是我们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哪怕五条慎是个人渣,可你依旧能够得到我做梦都得不到的东西!外人的尊重和崇拜,父亲和所有长老的偏爱,他们能为了你毫不犹豫地拿走我的一切,甚至包括我的命,你在他们眼里永远是最优先的那个,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会选择你,可是我呢?我就连名字都是诅咒,除了母亲外什么都没有!而你就连我最重要的东西也不肯给我?我甚至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在月野宙眼里,五条悟这种行为就是背叛。
他明明知道母亲对自己有多重要的,明明知道自己这么努力地活下去是因为母亲,可五条悟竟然没有告诉自己,甚至瞒了下来。
凭什么!
月野宙气到了极致,却又觉得无力。
对自己现状无法改变的无力。
他以为自己已经变了,能够脱离五条家,彻底和过去分开,可是所谓的分开可能根本就是在异想天开。
这些话并不是突发奇想要说来气五条悟的,而是月野宙的真实想法。
只是平常五条悟对他的偏爱压倒了这一切,让月野宙能够暂时忘记这些不公平的对待。
可五条悟是怎么对待他的呢?
还是为了他好?这是为了他好吗?!分明就是自私!
五条悟太天真了,哪怕他实力强大又能怎么样,他的心还没有强大起来,还是那个被五条家和整个咒术界纵容着长大的小鬼,他的世界依旧以自我为中心,或许的确会为了其他人考虑,但这种考虑也仅仅出于“我应该”、“我想要”。
而不是“他需要”。
只要五条悟想要的就没有拿不到手的,可以肆无忌惮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表达,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想。
反正他想要的都能拿到手啊。
至于共情?
有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亲身经历过,又怎么可能共情得了呢?只是在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关心罢了,而这种关心也带着些难以发觉的怜悯。
因为弟弟是弱小的,所以我要保护他。
弟弟除了我之外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了。
这样听起来是很好,任谁听到都要说一句这个哥哥真的尽职尽责,是个好哥哥,他们兄弟感情真好。
可在月野宙心里,这样的好只是一种施舍。
他更希望五条悟能够把自己当成一个单独的人看待,能认为自己已经有了独立的能力,是个单独的人,不再是那个需要“兄长”保护的人了。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可五条悟总会让他失望。
“你是这么想的?”五条悟听到月野宙说的话愣住,“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么?”
“而且,你说你重视我,这几年来你有哪怕一次联系过我吗?”月野宙深吸一口气,又问了一个自己非常在意但是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的问题。
“五条家之前情况比较复杂,我被缠着脱不开身,没时间去见你。”五条悟解释。
“但是你和伏黑甚尔做过交易,你也知道我们两个暂时住在一起。”月野宙直接说了,“你去年就在东京上学对吧,还出过好几次外勤,埼玉县也来过好几次,那你有空吗?有没有来看过我?”
“你说你已经自由了,所以我不打算干涉你的事。”五条悟解释。
面前的少年明明委屈得要命,但依旧强撑着质问,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可这些事情的确是自己做的没错,他不屑于撒谎,也不屑于欺骗月野宙。
“你已经不是五条家的人了,也不是我的弟弟,就单纯地只是月野宙而已。”
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
可月野宙听到这话却宛如被泼了一桶冷水。
明明他不愿意相信别人挑拨离间的话,可是为什么五条悟却——
月野宙捏紧的拳头松开,指甲在手掌心留下了整齐的四个月牙,从里面渗出了一丝血迹,又立刻愈合。
“你早就这么想了?从我杀了五条慎那天开始,还是更早之前?”
“更早之前。”
“因为我杀人了吗?”月野宙只能想到这一点。
“不是,但我宁愿你没有出生。”
“我知道了。”月野宙低下头沉默良久,他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母亲埋在了哪里?我要去看看她。”
“佛堂。”
月野宙拉开门,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后山的佛堂静悄悄的,没有人过来,也没有人打扰月野宙,这个新的佛龛明显是新的,应该是最近才摆进来。
那几年前——
月野宙跪在母亲的牌位前,屋外日头升起又落下,等到又一次升起的时候,月野宙的手机响了。
是家里的座机电话。
“小叔叔!”电话那边是津美纪的声音,那声音满是害怕,还有点哭腔,“有好多,有好多不认识的人在楼下,还有人在敲门,我好害怕。”
月野宙一听,立刻站了起来,腿因为跪了两天一夜早就酸胀不堪,差点跪下,可月野宙却不敢耽搁,只是用力地跺了跺脚就往外面冲“惠呢?你们现在用东西把门堵住,窗子全都锁好,然后藏起来,小叔叔马上就回来,有没有给爸爸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