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波本肯定希望在最危险的地方发光发热,但他这个人素来我行我素。他就想让波本活下去。
雨子奏和波本聊了聊影子的打算,诸伏景光在一旁时不时补充几句。但和心胸宽广得能容下太平洋的诸伏景光不同,波本对和影子的合作持保留态度。
他似乎是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影子也不是什么好鸟。
说着说着,波本忽然想起什么,目光倏然变得犀利无比。
雨子奏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诸伏景光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情绪,轻轻打了下好友的肩膀,“你别吓她。”
波本真想摇摇景的脑袋,好让他清醒一点。
这个女人连埋着遍地炸药的地方都敢骑着摩托闯进去,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吓到。
安室透笑了下,“我只是想起一件事。我记得‘影子’的主人似乎是琴酒的双生子弟弟。”
“没错。”雨子奏隐隐感觉到他想说什么了。
安室透笑意扩大,“你说,如果你的boss戴上一顶假发,是不是就跟琴酒一模一样了?除非和他很熟悉的人,一般人根本难以分清。这样,他如果想假扮琴酒做什么事就很简单了。”
他想了想,咬牙切齿地补充:“比如说以任务的名义把人骗到牛郎店?”
雨子奏不敢吭声。
诸伏景光还惊讶地补了句刀,“透你难道是被骗来这里的?”
骗什么骗,创造经济价值的事怎么能叫骗!
雨子奏的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安室透扯了扯嘴角,笑容依然温柔阳光,“你别担心,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不会拿你出气。”
雨子奏决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让黑泽瞬出现在波本面前了。
既然牛郎店根本就没有任务,该说的事情说完后,安室透就没有一丝要继续留下的念头了。
雨子奏却因为心累而不想动弹。
当初决定带诸伏景光来看头牌波本手忙脚乱的样子实在是错误决定,波本有没有手忙脚乱先不说,她自己是挺焦头烂额的。而且和波本说话太消耗精力。这个男人敏锐得要命,一个停顿和重音的不同都能被他找出背后隐藏的讯息,所以不得不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
安室透要离开,诸伏景光去送他。雨子奏累得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房间里有一张大床,她决定晚上就躺在这里歇一歇了。
诸伏景光陪着安室透出去。安室透告知经理他以后不会再来了。经理自然百般挽留这颗摇钱树,但看对方去意已决,也只好放弃。
双方清算好最后的账单——鉴于今晚点他那位的花销甚大,这需要一些时间。
等待的时候,诸伏景光无聊地翻了翻录着花名和照片的册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怎么会想到起樱桃这个名字?”
他可不知道零还爱吃樱桃。
在他身侧的长椅上闭眼假寐的好友闻言睁开眼,目光里出现几分怔忪,他解释道:“是来源于酒名,樱桃白兰地。很好听的名字。”
诸伏景光点点头,“确实很好听。”他想起什么,“啊,零你跟我说起过这个人,说是他回故乡了。”
好友这次停顿了很久才回答:“嗯。”
诸伏景光看了好友一会儿,笑了下,手指又翻了几页花名册。他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对我们这些人来说,离别好像变得很常见……离别越多,留下的生命就越厚重,背负着许多,还不得不走下去。零,你说,对被留下的人,是不是很不公平?”
安室透没有回应,他看了看窗外,树枝上的叶子已经泛黄干枯,风一吹便簌簌如蝴蝶般自由飞舞。
他突然说道:“冬天来了。”
而带走了那个笨蛋的、又让他遗忘了的那个盛夏,永远远去了。
第128章 杀了我29
痛失一员大将的经理慧眼如炬地看出了诸伏景光的潜在才能, 用丰富的报酬力邀他留下接班。
诸伏景光错愕之后,礼貌地拒绝了邀请。
他的身份暂时还不宜暴露,所以出门的时候重新戴上了鸭舌帽, 衣领子也高高竖起,诸伏景光怎么都想不通经理连他的脸都瞧不清,是怎么看上他的。
“景的话肯定做得我比我更好, ”安室透一本正经地说:“刚刚的大小姐可是非常满意。”
听出好友调侃的诸伏景光无奈一笑,他知道零因为被坑了一把,还在生气。
诸伏景光没有和安室透一同离开, 事情解决后, 他又回到房间。几乎是在他开门的同时,沙发上的女人猛然睁开眼睛,直起身子, 手往侧腰摸去——那是她放枪的地方。
发现是他以后, 黑发女人往腰侧探去的手收回来,掩在唇上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你怎么回来了?”
雨子奏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因为备用体依然拥有睡觉这项功能,所以秋山奏的意识进入备用体之后,永远都不会放过这个睡觉机会。
只是今天, 似乎格外疲惫。
大概是因为最近忙着整合力量对付组织,累到了。
诸伏景光端着一杯水,在她旁边坐下。沙发表面因为重量凹陷, 雨子奏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重力作用下朝他那边倾了些许。
“喝点水吧。你晚上喝了不少酒,喝一点明天会好受些。”
水里沉着几块白色的梨肉, 雨子奏没有客气, 放在嘴边咕嘟嘟喝下去。
味道很甜, 不知道是不是还加了糖。
“不担心我在里面下毒吗?”
雨子奏砸了砸嘴, 琢磨了下味道,“如果是毒的话,味道太甜了。”
诸伏景光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莫名其妙。
“公安只是让你和我保持联络,”雨子奏接过诸伏景光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你不用……嗯……对我这么体贴,事无巨细地关心我。”
诸伏景光沉思了下,温柔地问:“我这么做让你感到压力了吗?”
雨子奏:“……”
你现在这种抱歉的目光才让我感到压力了。
牙白,这种类型不就是对雨子特攻吗?公安,太阴险了。
“不是,”雨子奏叹了口气,身子软倒在沙发上,“随你吧。”
和他哥哥的个性真是完全不一样。
也不知道诸伏高明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还不知道弟弟依然活着?
秋山奏不由自主又想到自己的妹妹。
他时常会压抑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去想她。世事无常,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回到她身边,又会在什么时候回到她身边。
也许他永远不能回去,也许等他回去时,她已经垂垂老矣。
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妹妹可能会一个人走过漫长岁月,孤独成长——一想到这点,秋山奏就难受。
他肯定不是个合格的哥哥。
“雨子小姐,我帮你在浴缸里放好了热水,拖鞋在浴室门口,床头点了安神熏香,你试试看喜不喜欢这个味道,如果觉得不舒服,我再帮你换。我会在隔壁开一个房间,有事情的话……雨子小姐?”
诸伏景光注意到雨子的不对劲儿。黑发女人背朝外躺在沙发上,柔顺的黑发沿着肩膀分为两缕,在身前身后垂落。房间里的吊灯已经灭了,只有几盏高低错落的夜灯亮着淡淡的黄色暖光。
黑色的影子安静地横卧在暖光中,仿佛连呼吸也消失不见,如同一只蝴蝶在河岸收拢了翅膀。
诸伏景光放轻声音靠近她,依然惊动了这只蝴蝶。
她没有回头,闷闷地说:“我知道了,谢谢。”
诸伏景光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很晚了,你去睡吧。”
雨子奏依然没有回头看他。他盯着落到指尖的灯光,慢慢计算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似乎已经很久了,但他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自己离开妹妹的时间,远比这个更久。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连妹妹的样貌都记不清了?
总不会……连妹妹都是被自己臆想出的吧?
秋山奏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指尖都在发麻。
这时候房间里忽然响起吉他声,淡淡流淌的音乐仿佛连绵青山,又像细细雨丝,流水绕过青山,倦鸟归于旧巢。
雨子奏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然后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
哪怕面貌已经模糊,那些相处的记忆和温暖的感觉依然烙印在灵魂深处,又怎么可能是一种臆想?
她撑着沙发坐起来。
诸伏景光不知从哪里借来了把吉他,坐在一把木头高椅上轻轻弹奏——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他们不必担心打扰旁人休息。
不过有必要解释一下,虽然这里会提供带床的房间,但那种服务是禁止的。
波本也会弹吉他,雨子奏记得他曾说过是和好友学的。大概就是指诸伏景光。不过似乎还是师父的技术更高超。
一曲终了,余音在墙壁间转了几转,雨子奏才开口:“谢谢,我心情好多了。”
“那就好,”诸伏景光微笑着说:“我小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弹吉他。音乐确实是最好的放松药剂。”
他没有问雨子为什么心情不好,“热水快凉了,去泡个澡,早些休息。祝你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