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店员转身折进背后的房间里,舆水怜站在原地捏紧双手,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哪里都不敢看。
好像生怕自己一旦偷看,这份幸运就会倏然消失。
店员很快就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他笑着走出来:“有位先生说可以和您拼房,您跟我过来吧。”
“谢谢你。”舆水怜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都有点抖。
他被店员领着走进练习室,舆水怜一直低着头,只敢用眼睛余光去看,他看到坐在房间里的那人脚边放着乐器,是吉他,还是贝斯?他扫了一眼不敢细看。
只看到那人的深色的衣角,和刚才的颜色是一样的。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店员说。
舆水怜僵硬地说了声:“好。”
听到关门声后,他第一时间抬头查看房间是否有监控,在确定了安全后,他手提袋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准备扭头朝那人看去——
没想到对方却已经到了他面前。
距离实实在在不到半米,他都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了。
他明明没做错什么,却怎么都不敢抬头看对方。
其实也是,他当时做了什么?爆炸式的自我牺牲,简直是要断绝后路的赌命行为,蛮不讲理的将对方推开又不给理由。
重逢的喜悦和“他会不会责备我”两种情绪同时交织,舆水怜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直接卡壳,甚至把头埋得更低了。
对方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像是被他的鸵鸟行为给逗笑了,最后捧出了一句温柔的开场白——
“好久不见了。”
就像是生锈的机器忽然运转,脑子里听到了密码正确的提示。
他手一松,手里提着的东西就这么“咚——”地掉在了地上,纸袋落地发出哗啦的响声。
接着他听到了轻笑声。
舆水怜感觉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
第64章
“……好久不见。”
舆水怜总算找回了自己丢失的理智, 他磕磕巴巴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诸伏景光帮他把落到地上的手提袋捡了起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在附近有工作。”他说,“你呢?”
“我……在休假。”舆水怜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
诸伏景光说, 虽然他觉得自己和还不错并不沾边,只能说普普通通, 按部就班的活着和工作着, 他现在暂时不能用原来的身份。
可是,泰斯卡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让自己重新回到这条生活轨迹。
不论如何, 他都要表现得很好。
舆水怜点了点头, “我也很好。”
诸伏景光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似乎长高了一点点, 头发也长长了些,还是像往常那样用橡皮筋扎着落在肩前,那根橡皮筋已经有些脱皮了, 露出了里面的牛皮色来。
——他一直在用。
诸伏景光压着嗓子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这句话问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就算舆水怜的行为没有被发现,他也算是非常严重的任务失败, 组织怎么可能一点惩罚都没有?
“——没有。”舆水怜速达,“真的没有, 组织其实没怎么罚我。”
在他看来, 那算什么为难?那是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事。
诸伏景光被他这一通把接下来要说的话都给打落回了肚子里。
泰斯卡还是老样子,他想。这种熟悉感让他有种他们并未分开的感觉, 哪怕已经间隔了好些时间,诸伏景光这一刻觉得自己还没有错过太多。
诸伏景光:“……我离开之后听说你住院了。”
“嗯?嗯,我给自己开了一枪,然后在医院休息了一段时间, 所以朗姆才没怎么惩罚我吧。”舆水怜轻描淡写地说,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不过也是因为这一枪,你在朗姆那里的形象……就得凶残了起来,我这算不算给你抹黑了?”
诸伏景光根本没听到后半句。
“你给自己开了一枪——?”
他看着此刻完好无损站在他身前的舆水怜。
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早在先前那段沉寂的时间里自己就习惯了这种复杂的感受,可是当舆水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如果不看着他,他一定会就这么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舆水怜忙说:“只是腿,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如果不这么做怎么让朗姆相信……”
他话未说完,就感觉自己被揽入了一个包容的怀抱里,舆水怜还半张着嘴,未说完的词语在这一瞬间被打碎。
“我没——”
刚要说出去的话,就被对方用更有力的怀抱给压了下去。
舆水怜闷在他怀里,诸伏景光今天穿得不多,他正好能闻到对方打底衫上的肥皂味和太阳的味道,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挣扎了两下,将两只原本垂着的手臂举起来,抬手往上攀着,最后就这么搭在对方身上。
诸伏景光总觉得这一幕像一只小猫趴在自己胸前,两只前爪收着指甲,用肉垫按在自己的胸膛。
如果这是在太阳底下就好了,能把他们一起烘晒一下,抖一抖黑暗里粘下的灰。
舆水怜整个脑袋埋了进去,他朝上扬了扬下巴,蹭得诸伏景光胸前的衣服都朝上皱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个拥抱会持续多久,他攥着对方的衣服,小声喊道:“苏格兰……?”
“嗯?”对方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满,他缓缓地松开手,结束了这个漫长的交换体温的拥抱。
诸伏景光笑了笑。
“虽然你早就知道了,不过还是容我重新介绍一下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诸伏景光,不是苏格兰威士忌。”
等待已久的问题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与其说是答案,不如说是回应。
以“诸伏景光”这个身份给出的回应,即使身份转换,也会像游戏存档一样被继承。
曾经和“苏格兰”相处的所记录下的点点滴滴都不是虚假的,也是“诸伏景光”的人生的一部分。
舆水怜忽然有了勇气。
“我也一样。”他说,“也请喊我的名字吧,舆水怜(Koshimizu Ren)。”
不是泰斯卡。
是舆水怜。
“怜……吗?”
原来假身份的名字和真名是一样的吗?
诸伏景光笑了起来:“虽然这么说怪怪的,不过我们这样交谈,有点像网友线下聚会交流姓名。”
“那我以后可以喊你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
“……景光。”舆水怜念了一遍,说:“听起来好长啊。”
诸伏景光无奈道:“像zero那样直接喊我hiro也行。”
“那不就和零一样了吗?”舆水怜坚持不改口。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他问:“你和zero的关系应该变好一些了吧?”
他以为舆水怜还是和以前一样对zero有些抗拒,才不想和zero用一样的昵称称呼他。
“不是因为这个。”舆水怜知道诸伏景光误会了,“我和零已经变亲近了很多了,我知道零也是个很好的人。但我不想和他用一样的称呼来喊你……”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自己解释不清楚了!
“反正就是不要。”他小声嘟囔。
就不能有个专属称呼吗?
诸伏景光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感一如既往的柔软。
“不要就不要吧。”
舆水怜:“……”哎,他不懂。
不过这么一闹,方才那种苦大仇深的气氛也消散了。
他们搬了椅子,面对面坐下,把目前能和对方提的事情提了提,舆水怜在得知诸伏景光现在还必须得隐姓埋名过上一段隔离期时,担忧地看着他。
“不会很难受吗?还要和以前的朋友断绝联系……那你这段时间只能一个人么?”
“虽然不能和亲朋好友见面,但也有一起进行工作的同僚,就当是认识新朋友。”诸伏景光说,“不用担心我,怜。我过得很好,我身上没什么特别的事。”
他想:一定要说的话,没什么比这场毫无准备的、惊喜的重逢还要更特别的事了。
“即便现在需要忍耐,那也只是暂时的。”他轻松地说,“你呢?这段时间也发生了不少事情吧?”
舆水怜简单说了说那之后的事,主要是和降谷零的那趟意大利之旅。
诸伏景光听到他轻描淡写地把俄罗斯轮盘赌说出来时,不自觉地身子前倾,抓住了舆水怜的手。
温热的,带有人的体温。
舆水怜:“怎——”
诸伏景光:“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有点怀疑现在是不是我做的一场梦。”
否则怎么会忽然相逢。
“不是梦。”舆水怜说,“……我也这么想过,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他早就做好了再也见不到对方的准备,甚至连思念这种念头都让自己不曾拥有。现在看来,这种刻意的压抑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更凶猛触底反弹。
反弹到他连拿叉子都不会了,舆水怜默默地想。
诸伏景光:“不过,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在我的梦里,我应该不会让梦里的‘泰斯卡’做这种赌命行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