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细听,“嘭”的一声闷响,电话像是掉远了,也不说话了,远远地有一些烫耳的压抑的声响和对话传了过来,简直要顺着电波冲出来撞不二一脸,他当机立断,平淡地挂电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不管脸书更新没更新,他发小的日子听上去都是有滋有味的。
不二挂了电话坐到一边,接过阿姨递来的中药汤。
手冢在一边喝着茶,但他盯不二盯得紧,汤药不能留底。这药苦得不二直皱眉,对着手冢那目光也不敢吐,硬生生的咽下去了。
手冢看着不二一脸痛苦的样子,抽了张纸巾递了过去,觉得他有些孩子气,可良药苦口也得喝,也是难为他了。
要说不心疼也不可能,但他面上也没露出意思来,让阿姨盛了碗小小的银耳甜汤来和不二解解嘴里的苦味,只给了一口又没收了。
不二凑上来还要喝。
手冢抬手挡住,将碗稳稳地放到一边,“影响药性。”
不二侧脸,鼻尖就抵着手冢的掌心,一双琥珀色的瞳孔蒙了层可怜的水汽,像是被汤药苦成这样的,他盯着手冢,说,“嘴里苦还想喝。”
手冢被他看得稍稍回避了目光,收了手也没说话,反正就是不行。
不二少了阻挡,顺势偏了偏身偎了过去沿着手冢的衣领往上轻轻嗅,呼吸喷洒在手冢的侧颈,让手冢感到有些热。
手冢以为他要吻下来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没做,他抵着手冢的耳廓,喉结轻滑时低声说:“这么香呢。”
哪里来的香呢?手冢不用香水。
电视里演着狗血剧,男主和外室打的火热,女主却独守空房对劳一桌冷掉的菜肴。
手冢欲言又止,香不香的他自己不确定,可他马上联想到白天陈丽莎那媚眼如丝,披肩长发,刚才被气息灼的热全往耳尖上去了。
明明什么都没做,也不能辩解什么,开不了口,这会让他显得像是个急于推卸的负心汉,他没遇到过这场景,有些懊恼。
他只能面无表情地盯着一旁离了他,兀自坐的端端正正的不二。
不二看着满脸无语端着姿势,隐而不发的手冢,脸上那抹假意委屈的表情也没能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开玩笑的。”他调侃道,“手冢还是那么有趣儿呢。”
不二半真半假的玩的开心,挺会唬弄,真恼人。
手冢无语凝噎,皱了眉,瞥了不二一眼,起身换衣服去夜跑,经过不二时忍不住伸手将他后脑勺扎的小揪儿揉的乱七八糟的才走。
不二望着他无奈的背影只是笑,又道“肯定还是很受欢迎吧?”
手冢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盯牢他看。
不二立马憋笑,举手投降,眨眨眼,无辜道,“我开玩笑的。”
***
手冢夜跑回来冲完澡,不二还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他走过去提醒他:“穿这么少,别这么睡。”
不二不依,反拉着手冢也坐了下来,自己索性枕着手冢的腿躺好,说:“看完了就睡。”
手冢就这个姿势将手虚虚地在不二腰上搭着,不二伸手过去抓他手,两个人手指勾着手指。
也就是一会儿时间,不二就睡眼惺忪的像要睡过去了。
不二这么毫无设防地靠着手冢的腿,微阖双目,安静而温驯,面上气色好多了,灯光下的侧脸透着玉般温润的光彩。
手冢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不二秀丽美好的侧颜,仔细到连耳际轻微柔软的碎发都不放过,手指缠绕着不二柔软的鬓发,拨过去又撩回来,动作轻微又温柔,半晌,他将那揉乱的发丝归到不二的耳后,停了动作,他突然说,“周助,我们结婚吧。”
他早转了德国国籍,那儿支持他们像寻常人一样,在神父和亲友们的共同见证下成为彼此终身合法的伴侣,这句话他思量已久,虽然戒指都戴上了,总没有特别合适的机会正式的说,却想不到在今日普通到不过的时刻脱口而出了,他说完不由顿了一下,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仓促也不够浪漫,但他并不后悔。
然而,不二闻言姿势都未变,随口便应了,他说,“好啊。”
明明心里早认定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心里却突然升起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仿佛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撩了一下,泛起非常微妙难以言喻的麻痒。
手冢的手还搭在不二的搭在雪白的耳梢后的鬓发上,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好似出了神,也不知听没听见不二的回答。
不二没等到他的回应,翻了个身,还是枕在手冢腿上,静静的看着他,眼底眸光如水,半晌,他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好啊……”
手冢灯光下面孔英俊无俦,金丝边下的双眼深邃明亮,他注视着不二,神情专注,仿佛要将不二此刻的眉眼和笑容仔仔细细的印画到心里去。
静默了会儿,手冢目光中缓缓浮起了柔和的笑意,继而把不二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俯首在他带着那枚素环的无名指上落下了个轻轻的吻。
这春末的季节里,天气适宜,一切都像窗外那藤生机勃勃的蔷薇一样,有条不紊,欣欣向荣,这一方温馨的小屋里此刻执着他的手,如此平常而踏实。
真好,他这么想着。
第38章 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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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上午。
门铃响的时候,手冢刚用过早餐在客厅翻阅电子邮件,以为是阿姨买菜回来没带钥匙,然而并不是阿姨。
门口站着的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手里捧了束小小的铃兰,有种说不上来的古典美,一见就会联想到不二拜读的那些个唐诗宋词。
手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不二的姐姐,由美子。
倒是由美子先笑着打了招呼,两个人握手。
手冢接过铃兰,引着由美子到客厅坐下,斟了茶。
“手冢,不好意思,突然造访。”由美子接过花茶,轻抿了一口道,“给你添麻烦了吧?”
“完全没有。” 手冢道,“不二小姐。”
“正巧出差路过这里,家母也记挂,便顺途来看看。”由美子微笑,“周助呢?他还好吗?”
“他很好,还在睡。”手冢迟疑道,“我去唤他。”
由美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都快十点半了,不二竟然在赖床,据她所知,周助不比裕太,他矜持而自律,工作学习兴趣安排的妥当,迟到早退或者赖床这种事儿好像和他搭不上边。
但,每个人在不同的人面前都有不同的一面,她忽然又觉得这样挺自然,也挺好。
“没事,不扰他。”由美子朝正准备起身的手冢摆了摆手,“我坐坐便走。”
手冢转眼一想就明白了,由美子找的不是不二,是他。他颔了颔首重新在沙发上正襟坐下。
由美子望了眼客厅的钢琴和茶几上随意叠放的诗集,都是她弟喜欢的,笑说,“周助遇到你,是他的运气。”
“是我的运气……”手冢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受不起这句夸奖,他顿了顿,说“能遇到他,是我的运气。”
“当时知道他的事,长辈们都接受不了。”由美子看了一眼在窗外灿烂的花丛,“拿你们的差距迫使他接受你们之间的不可能。但我不那么认为。”由美子说,“我在ICU门外看到了你。”
手冢意外的抬眸,由美子微笑。
那是他心上的一条缓缓增生又欲壑难填的疤。
那年他们才19岁,一个躺在ICU里,一人小心翼翼地守在门外,彼此甚至没有对视过一眼。
他甚至没有等到不二脱离危险就走了。
来回奔走了近30个小时,回到赛场毫无意外地输了比赛。
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的感觉,他痛恨那样的自己,迫切需要去做些什么。
调整状态,一个人带着两个人的劲儿,比谁都努力练习,去球场上拼搏。
他拜托大石打探他的消息,写邮件,编辑了一遍又一遍,又删除。
他慢慢恢复了健康,上了理想的大学,考了驾照。
他把3年多比赛赢来的奖金全部凑到了一起给他买了辆惹眼的银灰色M8.
他兴高采烈地取了车又拍了合照传回给他。
两个人像是一起陪伴着渡过了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距离。
是谁都跨越不了的鸿沟。
感情也不能。
“周助痊愈后,对一切都失去了热情,也没有牵挂,虽然他看上去那么阳光,做什么都还是那么出色。”由美子翻着那本唐诗宋词品鉴,“他写诗,写小说,但永远是思念不及,是悲剧。”
手冢没有说话,但内心动容,疼痛,他忽然想起来重逢那刻,那双故作镇定的眼里闪烁着的复杂的神情,渴望,不安和彷徨,那是失落太久了忽而又得到的怀疑和不确定。
“手冢,很多人都觉得不二过得很好,他长的那么好,那么浪漫,学识丰富,又有很多朋友,他们很羡慕他,想成为他。”由美子的目光变深了一些,“事实是,他一直过的很寂寞,很悲观,但他从不和任何人说起,就像是他写的作品,如果你读过的话。”
手冢沉默不语,他读过不二的作品,咀嚼过他的悲伤和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