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青楼里待了这么几年,胆子大放得开,又看出石冻春是真心不介意她的过往和这张脸,只觉得这才是可靠终身的良人。
一听这经历,温客行就想到了王荃。
他坐直了身体,表情也奇异起来:“阿春,你对女子倒是颇为怜香惜玉。王荃、九娘……这个还叫得挺亲昵的,还有哪些是我和阿絮不知道的?”
诶。
石冻春看了眼周子舒,就见这人也一脸“我也很感兴趣”的表情,下意识缩了缩:“我也没特意关注是男是女,能救一个是一个了。”
他声音微弱了一点:“而且你们不是知道吗。我喜欢……男人的,如今喜欢你们,也不会再和旁人有牵扯。”
温客行叹道:“但想到有旁人觊觎阿春……唉,你这个性子,这般模样,也确实招人喜欢。”
他长得好看。温客行不知道系统建模是什么,只知道石冻春这张脸毫无瑕疵,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他的性格还温柔正直。天底下的江湖中人,如今竟没有谁能做到他这个地步。简直像是话本中才能有的角色:言必信,行必果,诺必诚,是真侠客。
他不重正邪,只看善恶。有自己固守的坚持,却绝不用自己的行事作风去要求旁人。
——这样的人。
如今在他们的身边,为他们宥于床笫之间,这会儿神情还带着些示弱。
石冻春看他的眼神变化,直觉不对,下意识往后一仰,结果撞上了不知何时从另一侧绕到他身后的周子舒。
他沉默片刻,觉得不能束手就擒,遂发出灵魂拷问:“我与她们并没有牵连……但你们为什么之前那天晚上这么熟练?”
这不是吃醋,只是战术。逻辑上来讲,这攻击应该能破防。
但他忘了温客行素来不按常理出牌,面对他的问题,柔声道:“原来之前那一晚累到阿春了?但我和阿絮还有许多未曾同你一起领略的东西,我瞧你那一日的反应,之后的也一定会喜欢。”
石冻春:“……”
对不起,是我的脸皮不够厚。
他举手投降道:“你这几日昏昏沉沉的都没吃什么,全靠陆姐的辟谷丹,我去给你煮点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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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谷丹:《太吾绘卷》里的五品健康药。
私设从陆明琅手里当看诊治疗用的时候用来恢复健康值,但如果别人去医室里拿了吃就是真·辟谷丹。
第42章 明镜台
晚饭过后,石冻春蹲在院子里撸猫,温客行和周子舒则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陆明琅还在试图哄叶白衣帮忙,这会儿扯着人去了酒窖;贺寻拖着张成岭继续研究促织决斗去了;于是院子里只剩他们三个。
狸花吃饱了猫饭,这会儿懒洋洋地任由石冻春给他梳毛,时不时发出两声咪呜声,于是石冻春就一句一句“喵”回去,听得温客行忍俊不禁:“阿春,你学猫叫,狸花听得懂么?”
石冻春头也不抬,专注道:“听不懂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这么喵两声。”
他习惯了现代有猫过处人类全开始“喵喵喵”的日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奇怪之处。
过了会儿,狸花总算被挠爽快了,遂抬起肉垫在石冻春的手上拍了拍,而后轻巧地跳上了院子里的猫爬架,一条猫尾巴在圆口的方形木箱外头晃悠了起来。
石冻春被用完就丢,也不生气,高高兴兴站起身来。晚上他又喝了一点酒,是度数不高的果酒。这会儿虽然没醉,但是平日里那点子矜气和拘谨却丢开了不少:“温兄,你在想什么?”
周子舒抬眼,无声地笑了笑:石冻春一旦和猫相处完,身上就不自觉带点绵软餍足的气息,实在可爱。
温客行听到这问题,微微勾起嘴角,心中想的却是下午从周子舒这里得知的事情。
那会儿,石冻春去厨房煮粥,周子舒扶着他去了浴室。太吾村设置了奇妙的铜管,只需提前烧上柴,就能从一个龙头处用机关源源不断地将热水引来。
他沐浴的的时候,周子舒将他昏睡时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出身四季山庄,又建立起天窗,情报整合方面无人能出其右。所有的信息在他这里规整后再传达给温客行,格外有条理。
听闻叶白衣已经放弃对他出手之事,温客行略松了口气。这老怪物若真动手,只怕这处世外桃源都要出大乱子。只是他又忍不住问:“你们就这么说服那老怪物,也不怕我哪天真闹出乱子?我那天都说了,这江湖遍地是我的仇人。”
“关于此事。”周子舒脸上的笑容淡去,“阿春之前想过一个人出村,先把赵敬带回来看看能不能抚平你的旧恨;你孟婆汤发作后,他还想过如何一个人出村将赵敬的罪状大白于天下。”
他想到陆明琅先前的那几句话便有些生气:“他知道你大约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想着替你去和那些先前遭受鬼谷屠杀的门派去说情,替你背惩罚。”
“……”浴室内的水声断了片刻。
周子舒顾自继续说道:“陆姑娘的神异之处,想必你也发觉了。阿春说,陆姑娘替他治病和旁人不同,只要他活着回到村里,便不会有事。”
说到最后,他轻飘飘地笑了一声:“你当时还在昏睡,我便暂且放过了他。他大约已经把此事忘了。”
水声又继续响起来,温客行的声音中这回带上了些许叹息。
“我……出谷之前,布了一个局,想着重演二十年前的青崖山之役,将那些利欲熏心的江湖正道并无恶不作的群鬼都葬送在那里。”
“只是遇到你,遇到阿春,我竟觉得自己的仇恨和那些蠢货的贪婪一样,都是在给自己画地为牢。”
他静静地叙述:“我设下这样的杀局,心中自然也未曾顾忌有什么无辜之人,只想着和这江湖同归于尽——可现在,我竟也觉得想活下去。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要活得很好,我想和你、和阿春一起喝酒晒太阳,想去看看四季山庄,想让所有为了让我活下去而努力的人不会后悔。”
“我爹、我娘,秦庄主,龙前辈,罗姨,乃至如今为我说话的你、阿春、陆姑娘、成岭,还有阿湘……”
他低声道:“我承了这么多恩情活下来,不该为了那些渣滓而整日让自己不痛快。”
周子舒靠在门板上。
听到最后,他略略仰起头,露出点微笑:“什么秦庄主,你该喊师父的。”
“……阿絮,我如今这样,实在辱没四季山庄的门楣,你——”
“你再胡说,小心师兄大耳光扇你。”
温客行停顿了一下。
听周子舒这么说,他心底竟然有些隐秘的欢喜。只是他尚有芥蒂,到底还是转移了话题:“阿春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说到底,偌大一个江湖,在他心里难道能越过石冻春和周子舒去?
周子舒挑眉:“你打算和他说么?”
他的语气有些微妙,温客行立刻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阿絮想怎么做?”
“自然是……先得让他记住,要再多在乎自己一些。”
他们两个都不敢去想:若是真让石冻春那一晚上出了村子,又会发生什么事。
赵敬手上有毒蝎和药人,还有醉生梦死。石冻春若是陷入梁溪那一晚的困境中,这会儿可没人来得及赶去救援。
又或者,石冻春一人去见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试图替鬼谷谷主求情——哪怕他真能活着回来,那又要受多重的伤?
他们都见过重伤不醒的石冻春。
面色苍白、无声无息躺在床上,呼吸和心跳都微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掉。
而这甚至不是他的极限——他当日提过,陆明琅便是制作出“阎王帖”的神医。
阎王帖曾有一颗流传到江湖上,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重伤垂死的人生生多活了三日才断气,不止一个有名的大夫对此啧啧称奇。
而陆明琅的医术有多神奇?
一眼看出周子舒的七窍三秋钉并温客行身上的孟婆汤,两日之内将石冻春身上的伤完全治好——这样的医术,已经超出神乎其神的范畴,简直像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
石冻春想在死亡的边界线止步,但事情若发展到那个地步,谁能保证他最后还能醒过来?
想到先前和周子舒的对话,温客行的表情微微有些奇异。他朝石冻春招了招手:“阿春。”
“嗯?”
石冻春毫无防备地走近,而后立刻被温客行抓住手,扯到自己面前。
彼此的呼吸太近,他懵了一瞬间,下意识想躲,已经被擒住。
这里是庭院,石冻春紧张了片刻,又察觉到温客行已在轻柔地吮吸他的嘴唇,便立刻把旁的都抛之脑后。
和恋人之间的亲吻能有多快乐?
等温客行终于放开石冻春时,后者的神情像是被顺完毛的狸花。即使周子舒在背后亲吻他的耳朵,他也一时没有推拒的想法。
只是小声说:“原来你在想这个。”
又终于觉得痒,扭头道:“周兄,我总觉得你以前看着和圣人君子似的,怎么也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