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三十——”周子舒下意识回了一句,而后突然噤声,眼底不可置信渐渐浮现起来,“你疯了?你要把整个江湖都卷进来?”
“这怎么叫我卷进来?”温客行笑道,“如今赶来梁溪参加英雄大会的人,难不成还真是为了讨伐鬼谷?当然都是为了琉璃甲!他们既然是为了琉璃甲而来,我便给他们三十块,这难道不是好事!”
周子舒向前迈了一步:“你知道这样做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此而死么?”
“天下哪有无辜的人?”温客行柔声道,“踏入梁溪的地界,还有什么无辜可言?倘若对琉璃甲无意,自然也不会被卷进去。此事一出,谁还会把目光盯紧了我们?”
“意图琉璃甲,未必就是坏人。”周子舒心头火起,“当年的天下武库中尚有各门派被抢夺的至高武学。你伪造琉璃甲,他们也会被卷进无妄之灾。好人坏人一并殒命,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他步步紧逼,温客行也不遑多让,只跟着往前走了一步,盯紧了周子舒的眼神:“坏人?先不论他们算不算坏人——但敢问周首领生平所杀的便都是坏人了吗!”
“你们俩,停一停。”
床榻上响起个疲惫的声音。
“阿春!”
“石兄!”
温客行和周子舒立刻扭头,就见石冻春苍白着脸睁着眼,看上去还有气无力。
“你醒了?”温客行快步走到床边,将他的手抬起搭了搭脉,“你还要静养,别说话了!”
“是吗。”石冻春一醒来,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仿佛被大象碾过,疼得眼冒金星,“我看我的两个知己都快吵起来了。”
他强撑着支起一只手,示意周子舒和温客行都停一停:“周兄……温兄所作所为,一定是为了让恶人伏诛。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计划若出了错,你替他填补就是了,何苦说伤人的话?”
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意思却很明白,周子舒沉默了片刻,偏过头去:“抱歉,老温。”
石冻春咳了几声,虚弱道:“至于温兄,你听听你自己刚才说的,那是人话吗。”
这评价从石冻春口中说出来,算得上辛辣。但温客行支吾着无法反驳,跟着垂头道:“抱歉。”
又急道:“阿春,我们不吵了,你好好休息。”
石冻春却屈起手指,慢慢支着手掌,一点点想坐起来。他身上还有好几处伤口的血没完全止住,吓得温客行立刻窜上去扶住他:“阿春,你别坐起来啊!”
石冻春艰难地摇头,在温客行的帮助下总算半坐起来:“我的包袱里,红色的瓷瓶,帮忙拿一下。”
若说神药,什么能比得上陆明琅太吾绘卷系统出品的外伤药?
最好的用法自然是回去太吾村,陆明琅通过系统把他拉进队伍,然后通过系统操作强行给他喂药。这法子虽然在心理上很折磨人(毕竟陆明琅每次往他的伤势明细上挪一次药品,他就要实实在在把这药吃完),但是可以保证100%治好伤势,回归最佳状态。
就是这次伤得实在有些重,回去大概要先要被陆明琅骂个半死,然后被红药蓝药撑个半死。
周子舒赶紧翻找了石冻春的行囊,而后捧着大大小小好几个瓷瓶过来:“你要哪个?”
石冻春回忆了片刻《太吾绘卷》的设定。
在游戏中,外伤药也不能随便乱用——或者说,伤势超过一定的数值后,外伤药的效用会减少80%。这个伤势的数值是按照对手出手伤害百分比来计算的,譬如今晚对手都是摇摇晃晃的丧尸,迅疾数值比较低,他又有山雨江潮诀的心法叠闪避叠到25%,逻辑上来说伤害应该都不超过75%。
但是他今晚是以一敌多,又没有经验,身上必然也有许多破绽,伤害值应该又有额外加成。
他最后说:“标着’陆‘的那一个。”
这个陆不是指陆明琅,而是大写的“六”,代指六品外伤药“天竺佛药”。
天竺佛药,奇·六品,使用效果:外伤:-35.0%。用于程度高于105.0%的伤势时,恢复效果-80%。
他缓慢地卷起袖子,温客行已明白了:“这伤药更好?”
石冻春点了点头。
可惜他当时半路上就晕过去了,没来得及和周子舒说,这会儿相当于要拆开已经包扎好的伤口重新上一回药,简直酷刑。
他这会儿行动实在不太方便,只好看着温客行和周子舒把他的衣服扒拉开来,替他重新上药。上药的时候忙着疼了倒还好,等他们两个帮忙把他重新裹成木乃伊,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咳。
他迅速在心底默念了一百遍伏地魔,靠脑补着那张秃头没鼻子魔王脸强作镇定,只是到底没法控制自己的血管,耳朵烧得通红。
他又咳了一声,终于感觉困意又涌上来:“啊。”
“……你们别吵啊,我继续睡了。”
看石冻春几乎是一闭上眼就均稳下去的呼吸,周子舒和温客行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外。
寂静的庭院中,只有树丛中蝈蝈的叫声格外明亮。
温客行深吸一口气,把张成岭的那块琉璃甲递出去:“算了。”
总归要算计五湖盟,还有许多其他的法子。
周子舒却没有去接:“你明日自己还给成岭吧。”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将心底的那个问题问出了声:“老温,你……是不是本该姓容?”
温客行这一场算计,几乎将整个江湖都算计进来。他这样仇恨,算一算若是容炫前辈当年有个孩子,如今也大约是这么大了。
温客行听到这名字就头疼,闻言冷冷地说:“我不姓容。只恨我今生今世没见过那姓容的,不然见他一回,宰他一回。”
他这话说得戾气极重,而周子舒的脸上看不出讶然之色:“那是我猜错了。”
他又轻轻地问:“当日我在镜湖派遇到你,真是巧合么?”
大约是有石冻春先前说的话打底,他总觉得这会儿不管问什么,温客行都不会太生气。
温客行果然也没有生气,只是看他一眼:“我若说不是呢?”
“那你就是和五湖盟有仇了。”周子舒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当年石冻春来找四季山庄旧人、意图探寻的那些事情,又想起张成岭所说的那封信。
有很多事情,不去想还没什么,一旦想到了,便如同线串起了珍珠。周子舒本就是能见微知著的人,这会儿只觉得所有线索都串在一起,给他指明了真相。
他抬起手,给了温客行一个拥抱。
“……诶,阿絮,你干什么啊!”温客行显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把人推开,就见周子舒的神情中满是感慨和怀念。
“我就是觉得,老天果然还是很宽待我的。”他听到周子舒的声音,“让我有生之年能平复师父当年的遗憾,找回我的师弟。”
“你是甄衍,对么?”
第22章 少年
第二日醒来,已经是日上中天。
陆明琅出品的药物虽然没能最大程度的发挥作用,但确实比市面上寻常可见的金疮药要好上太多。石冻春这回总算能自己把自己撑着坐起来,然后就看张成岭端进来一碗黑漆漆的中药。
他痛苦地接过药一饮而尽,感觉被药味冲得眼冒金星。
张成岭拿了蜜饯给他,关心道:“石叔,你可算是醒啦。师父、温叔,还有我,我们都可担心你了!”
“抱歉啊,让你们担心了。”石冻春这会儿也没法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只能动动嘴皮子了,“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张成岭回答他,“早上还有四位老人家来拜访您呢,听说您昨晚出了事,很是自责。他们好像和高伯伯很熟悉,还指着高伯伯骂了好几句。”
他提到这事儿,有些羞赧地挠挠头:“那位老婆婆还指责高伯伯不关心我,我之前都不认识她。”
石冻春扯出个笑来:“是安吉四贤。我最近不是总跑出去么?就是去拜访他们。替你说话的是裴老夫人,你之后再见到她,记得好好道谢。”
“我有好好说谢谢的!”张成岭连忙说,“石叔,你要不要再躺一躺?温叔说你伤得太重,要好好休息。”
“说到这个,周兄和温兄都出去了么?”
张成岭“啊”了一声,支吾道:“是、是都出去了。”
石冻春觉得不对:“两个人都出去了?”
他倒也不是自恋,就是觉得自己这个状况,温客行和周子舒应该至少会留下一个人看着情况才对。
“嗯,都出去了。”张成岭尴尬道。
“发生了什么?”石冻春想起昨晚的事情,正色询问。
张成岭撑了一会儿,终于撑不住,举手投降:“师父和温叔说不要告诉您的!他们说石叔伤得太重,这会儿最好安心养病,什么都别想!”
“所以出什么事儿了?”石冻春脑洞大,一瞬间想了好多种可能性,神情也微微紧张了些。
“——温叔和周叔好像吵架了。”张成岭小声说,“温叔好像昨晚就出去了没回来,周叔早上出门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