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且年幼,约莫也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留着和四宫佑月极为相似的银发。他的头上还戴着孩子们喜欢的生日帽——虽然已经变得焦黑,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了。
“还活着……”
四宫佑月喃喃自语着,他半蹲了下来,努力地将尸体扒开,手指在昏迷的孩子鼻下试探了一会,探测到有鼻息时,心中顿时泛起欣喜,
“他还活着!”
太好了。
起码,他不是一个人都没有救下来啊。
第19章 雪夜之后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你居然还有养小孩的兴趣爱好?”
望着急救室门口的银发青年,贝尔摩德抱起了自己的手臂,语气颇为意外。
“不是爱好。”四宫佑月苦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一些必须要去做的事情罢了。”
针对[白曜]的任务顺利完成, 身为黑衣组织内万众瞩目的Madeira大人, 他再一次达到了BOSS的期望。
但是让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 黑泽家留下的那个孩子, 居然被他带回去了。
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但是四宫佑月这样反常的行为也让他们开始频频怀疑, 并且尝试着猜测他的想法。
“Madeira大人难道是想要培养这个孩子?不过那孩子也太惨了, 在生日这天被灭了全家……”
“利用仇恨去练就一把锋利的刀刃吗?这听上去好恶趣味啊!”
“Madeira大人的所作所为怎么能叫恶趣味呢?既然Madeira大人这么做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
“Madeira, 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你的所作所为。”
BOSS的电话再一次打来, 而他的声音则很不高兴,
“为什么收留白曜组织成员的孩子?我应该和你说过要全部灭口。”
BOSS并不希望自己的养子会被额外的情绪所感染, 更不希望他的感情会浪费在其他人的身上。
他需要Madeira给他一个合理的答案。
“很抱歉,BOSS。”
银发的青年坐在床边, 视线垂落着, 似乎有些疲惫了,
“我没有和您说明清楚原因,但是我想要收养这个孩子, 并非只是因为同情。”
他需要编织一个谎言。
一个足以骗过BOSS的谎言。
“我希望他能够成为组织的利刃。”四宫佑月低声道,
“他还只是个孩子, 对于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我们完全可以欺骗他——是其他的组织杀死了他的家人, 从而培养他复仇的心态, 以组织成员的身份去行动, 成为我们最为锋利的武器。”
“哦?这倒是很有意思的想法。”BOSS的语调变了, 在沉思片刻后, 他却轻笑了起来,
“说的也是,所以你要收养那个孩子?”
“我想试试。”四宫佑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装作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想试试,这样的他,最终会成长成什么样子。”
想要活下去,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名字,身份,地位……
什么都要舍弃。
银发的孩子蜷缩在无菌仓里,他艰难地呼吸着,布满了烫伤伤疤的手臂看着格外狰狞,刺痛了他的视线。
黑泽阵,在12岁生日的这天,他失去了自己的家人,也永远不再拥有完整的生日。
这是悲剧的开端,但绝不是终点。
贝尔摩德得知了BOSS默许的命令后也不再说什么,她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四宫佑月,最终摇了摇头,走了。
当黑泽阵醒来的时候天空下雪了,晶莹剔透的冰花在窗户上绘制出漂亮的花纹。红瓦片裹上了银装,下坠的透明冰柱上点缀着细小的雪花,像是抱在一起取暖的小精灵。
黑泽阵茫然地撑着眼睛,麻药的效果尚且存留,他无法移动自己虚弱的四肢,只能像只受伤小兽那样蜷缩在无菌仓里,从内到外都散发着空虚感。
爸爸妈妈死掉了。
欢快的生日宴会在下一个瞬间被恶魔吞噬,剧烈的爆炸声裹挟着滚烫的火焰刺穿了整个会场,孩子们的哭喊声和大人们的惨叫声混杂成一团,而他还端着手中的蛋糕,甚至还没来得及吹蜡烛。
父亲将他死死护在身下,那些重的可怕的木梁带着滚烫的火焰砸在了他的身上,男人的面孔从最开始的扭曲到彻底寂静,最终像是失去了色彩的黑白画那般,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他不记得之后的事情了,被灼伤之后的伤口没有那么痛了,反倒开始发冷。他的意识逐渐流失,最终任由自己一点点坠入黑色的深渊。
可就在坠入深渊的最后一刻,有人突然拉住了他,把他带回来了。
那只温暖的手将他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他似乎在和四周的人说着些什么,声音很轻,比四散飘落的雪花还要轻。
可这样的声音却突然让他安心了起来。
他开始由衷地相信那只是一场噩梦。等他再一次醒来,母亲一定会坐在床边微笑着扯着他的脸,告诉他自己只是昨天玩的太累睡着了,而父亲则匆忙地将帽子扶正,最后捏了捏他的鼻子,笑着出门上班。
然而事实只是,当他睁开双眼,噩梦便到来了。
他还活着。
但只剩下他还活着了。
年幼的孩子眼中布满了绝望和恐慌,无垠的悲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哭出声,却发现自己连那样的力气都失去了,那些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堆积在他的胸口,像是一只猛兽要把他吃掉。
爸爸妈妈不在了。
他的朋友也不在了。
他没有家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眼泪大滴地滚落了下来,却被一只手温柔地接住,随之拂去。
“别哭,会感染到伤口的。”
男人的声音很温柔,那是他镌刻在记忆里的声音,这一次他听的很清楚。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银色的长发衬托着他的皮肤愈加苍白,淡紫色的眸子却又包含着温柔。
似乎注视着那样的眼睛,内心就能逐渐安定下来。
他不知道男人叫什么名字,但毋庸置疑,是他救下了自己。
这样无法开口的时日度过了很多天,渐渐地,麻药的效果褪去,那些烫伤的伤口传来如同蚂蚁啃噬般的疼痛。
要上药,还要打针,吊水……
这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过分痛苦了。
有时候疼的几乎要昏迷过去,可最后还是支撑着醒了过来。不知名的银发男人却一直陪同在自己的身边,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有时候会给他低声唱着歌,有时候会为他讲一些故事。虽然很多时候他都听不进去,但是只要听到他的声音似乎就会让人安心。
等到植皮进行的差不多了,孩子的伤口也开始逐步愈合。四宫佑月忙里忙外,最终还接手了亲自上药的过程。
“疼的话可以和我说一声,我会轻一点的。”
四宫佑月抚摸着黑泽阵的额头,他把头发都扎起来了,似乎是怕发尾触碰到他的伤口。
“不疼,唔——”
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但孩子却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死命不出声。
每一次上药的过程都是折磨,大面积烫伤并没有那么好治。好在孩子的脸上并未被烫伤,身上的大面积伤口也大多集中在衣服下面,手腕和脚踝的伤疤都可以后期消除掉。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黑泽阵似乎习惯了四宫佑月在他的身边,可有的时候他不在,他就会十分慌张。
他去哪里了?
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是不是……不需要自己了?
那是最后一个关心他的人,也是将他从死亡边缘带回来的人。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当四宫佑月回来的时候,便看到银发的孩子独自一人在被窝里小声啜泣着。他很安静,甚至没能引起那些过往护士的注意,直到见到四宫佑月时,他才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你消失了!”
孩子哭着说着,几乎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和我的爸爸妈妈一样?”
“怎么可能……乖,别哭了,我只是去工作了,毕竟我也要赚钱养家的啊。”
四宫佑月只得放下了手中的饭盒,腾出双手抱住了孩子。
可那张背对着孩子的脸上,却是一丝笑容都没有。
如果他不能证明孩子的价值,那么BOSS迟早还是会对他下手的。
而且BOSS也说了,他要求四宫佑月将[事情的真相]告知黑泽阵。黑衣组织不会收留无用的人,黑泽阵也是如此。
可是……他还是个孩子啊。
他才刚刚失去了父母,四宫佑月怎么可能舍得在他的心脏上继续划刀?
但不这样做,黑泽阵就无法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有更多的希望。残忍的做法只是为了让他获得更多活下去的可能性。
他必须要开口告诉他。
“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四宫佑月抱紧了孩子的肩膀,低声道,
“或许对你而言有些残酷,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