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画家的真实冲击到,狗卷荆开始朦朦胧胧意识到了“自我”的存在。
我是谁?
我是狗卷荆。
一个……热爱钢琴的人。
狗卷荆问桥田:“我可以买下这幅画吗?”
桥田悠显然有点吃惊,还是回答他:“可以问问主办方,让他们联系画家。”
这个时候,迹部景吾耳提面命他有事一定要想起经纪人的话终于起作用,狗卷荆没有选择自己去和主办方交涉,而是把他存在感极低的经纪人叫了过来。一身西装,一看就是职业精英人士的人听完了前因后果,便去和主办方交涉沟通。
狗卷荆站在画作面前,桥田在他旁边,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果然没看出来特别的地方呢。”
狗卷荆看他。
“啊,抱歉。”桥田说:“我并没有贬低画家和你的意思。我认为,艺术是一件非常个人和隐私的事,就像食物一样,每个人的口味和爱好各不相同。只能说这幅画不符合我的胃口而已。”
“但是心情和想表达的东西会让它们发光。”
“……啊,确实是这样。”
很快,画家就来了。和他的《自画像》相同,是一个外表显得凌乱的男人,和他的外表相反的是他潇洒的处事态度,听闻事情之后的第一件事是问:“可以见见买家吗?”
于是三个人站在他的画面前。
“是你要买啊。”男人说:“我是无所谓,不过为什么?”
桥田听出来了他的潜台词:卖不卖我无所谓。所以这桩买卖能不能成,就取决于狗卷君的回答了。
“因为我觉得很漂亮。”狗卷荆回答:“画画时的你,和画出来的画,我都觉得很漂亮。”
“这样啊。”男人挠挠头,即便站在自己的《自画像》面前都没有什么羞耻感,听完狗卷荆直白夸奖的话也没有脸红,只是嘴角微微勾起,那种流浪艺术家的落拓不羁便流露出来:“听起来真让人害羞,但是我很高兴,谢谢你。”
狗卷荆也一本正经回复:“不客气。”
看完展之后,狗卷荆踏上回小红楼的路,走得比画家还要潇洒,只有他的经纪人留在那里办理剩下的手续。
画家和桥田站在一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跟他不是朋友吗?”
“啊?”
“什么啊,原来你不知道吗。”画家懒懒地说:“你搜一下就知道了,狗卷荆,社交网上他的资料铺天盖地,倒没想到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第154章
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是肖邦离开波兰之后谱写的曲子, 年轻的钢琴诗人用一种甜美温馨的语调,以音乐的形式细细叙述关于故乡的一切。
回不去的是故乡。
故乡对于肖邦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或者说是概念。
当年岁逝去、时代变迁, 经历过战乱、分裂, 再建国之后的波兰,和他记忆中的波兰已经不完全是一个国家了, 但肖邦永远都在怀念波兰, 并乐意以音乐的形式不断向他人描述波兰这个美丽的故乡。
库洛里多收藏的珍藏CD里, 就有肖邦自己演奏的肖协。像一杯香浓的咖啡, 浓郁的奶香和甜蜜之外,还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当人们的味蕾捕抓到这丝苦涩的时候,这点苦便回甘, 不单单是苦涩了。
多重意境的叠加让这首钢琴协奏曲就像玫瑰花一样美丽。
正如他自己采访时所说他是以一种“浪漫、平静、略含忧郁的心情”*进行创作的,波兰人无意将悲伤带给听众, 而是用优雅的笔触绘出一个美好的春日月夜,这是一首能勾起人无数关于故乡的快乐回忆的乐曲。
那么“故乡”对狗卷荆来说是什么呢?
每个历史上留名的作曲家都有自己独树一帜的创作风格, 像李斯特的高技巧表现, 莫扎特的精巧快乐,而肖邦的作曲,则是细腻柔软, 更注重捕捉情感的描述, 而非具体事件的表达。
所以比起带入肖邦感受离别故土来考虑, 要弹出自己的肖协, 更重要的还是理清自己对于“故乡”的想法。
故乡。
狗卷荆一遍遍听肖协。
故乡。
——库洛里多。
这个名字不知不觉自动涌现了出来。
昨天梦里属于库洛里多的力量出现时, 狗卷荆恍然又好像见到了那个一肚子黑水、永远笑眯眯的大魔法师, 坐在樱花树下点了点他的额头:“别睡了, 小荆。”还没等他回应,就被荒霸吐抽了。
狗卷荆想起这件事,手就不自觉捂住了额头。
弹脑门可疼可疼了。
小荆哭唧唧.jpg
时隔一年多,库洛里多这个名字再次频繁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狗卷卷从来没有过这样复杂的感情。他纠结过、释怀过,他尽量平静面对,差点把自己都骗过去了。然而他自己还没发现时,他身边的人已经察觉了,妈妈和肖邦就从来没有和他聊过相关的话题,他们都在等他自己消化。
狐狸模仿库洛里多的话时,狗卷荆生气或许不只是因为它的冒犯,还有他自己被点破心思的恼羞成怒。
放不下,但他也觉得应该要学会面对了。
不知道当初的大魔法师,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呢?
狗卷荆再次坐在了钢琴面前,闭上双眼,试图用音乐去描绘库洛里多。
如果库洛里多知道,一定会露出无奈又无可奈何的笑容。这样想着,狗卷荆的唇角就勾了起来。
停了快三周得课之后,狗卷荆主动联系,确定了再一次见面时间。
上课前,李斯特看坐在后面的肖邦和莫扎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看上去比我还紧张?”
莫扎特像个坐在门口抖腿唠嗑的大爷,张口就想说“你懂个屁啊”,但是想想肖邦还坐在旁边,他也没资格说这话,就很别扭了:“不用管我们,你上你的课就是了。”
李斯特露出狐疑的神情:“先说好,上课不准插嘴打扰我。”
他看两个同伴,就像看两只护崽的鹅。
自觉严师的李斯特,拒绝心慈手软的家长乱插手,特别是这种关键的时候,坚决不能功亏一篑。
少年坐下看到了后面两个人,萌萌哒歪了歪头,甜甜地笑起来。
莫扎特和肖邦的担心被他笑融化了。
我家的崽好可爱。
李斯特坐在他们之间,重重地咳了咳,学生立刻收敛神色,正襟危坐,用身体语言表示自己没有开小差。
上课第一首,贝多芬奏鸣曲110.
不仅是莫扎特和肖邦,就连李斯特都有些意外。
这段时间一直通过不断上课,反复弹奏,李斯特自认为自己已经对他的水平很有把握,也做好了阶段表格,每个时间段他要达到什么水平,钢琴家心里列得明明白白。教过那么多的学生了,天才他见过,庸才他也教过,对学生的进度心里有明确的划分。
只是这个……
李斯特让他继续弹,一直弹到最后的肖协。
他的感觉没有错。
正当匈牙利人准备点评的时候,背后的莫扎特带头弯道超车,疯狂鼓掌,抢过了他的镜头,“弹得真好,”他笑眯眯地说:“虽然不是大众的版本,但是我非常喜欢这个!”
他刚刚担心的是果然发生了!
肖邦也抢在李斯特这个值班老师前头:“状态变好了。”
“感觉比之前要开朗了。”
“听起来比之前更柔软了,细节的部分处理得很巧妙。”
“哈哈哈,贝多芬的110回弹速度更快了!”
两个人说得起兴,就在李斯特面前讨论了起来。
匈牙利人抢不到出场机会,干脆把两只嘎嘎嘎的大鹅赶了出去,把门一关才重新坐到镜头面前。
狗卷荆正眼神亮亮地望着他。
极少夸赞学生的李斯特开口之前顿了顿,克制地说:“演奏贝多芬时要注意自己的表达和表达的手法,特别是贝多芬奏鸣曲110,从序奏的宣叙调开始就要小心,贝多芬是一个富有表达欲的音乐家,他的音乐永远情绪饱满而丰富,并不光是停留在纸面的音符之上,还有底下的涌动要表达出来,将空间的广度和宽度拓开。”
“因为贝多芬他这个人是个闷骚。很多话他直接说说不出来,只能倾注在音乐上表达,就连表白都恨不得写一首曲子,音乐才是他的第一语言,他将自己的人生都融入到了他的创作当中去……”
就在小荆的眼神慢慢暗下去,好像耳朵也垂下的时候,李斯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才说了一句:“弹得还不错。”
学生马上又支棱起来了。
李斯特几乎将整首贝多芬奏鸣曲都掰开了来讲,不停留在曲子本身,加入了很多关于他对贝多芬的思考和肯定,从演奏到作曲的动机和思考,偶尔他还会停下来等狗卷荆的反馈。
尽管已经学琴十几年,但狗卷荆的关注点更多的在技巧和表达上,对于钢琴乐曲背后的创作手法和理念了解得少之又少。从这方面来说,小荆在表达上相当的“野生”。
这是大部分人学琴的分界线——对音乐的理解到哪里。
这部分的理解会很直接地反馈到音乐的表达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