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又会有他的地方吗?
他皇甫高的确是重情重义的人,因而便要与姬冰雁在这里为伴,反正宗门无忧,亲友淡了,他找寻个地方安静窝着,不也不错?
姬冰雁的嘴部肌肉细微的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可很快他便平了嘴角:“好。”
石驼得了准许,便领着他们去挑选骆驼。
“真希望回头上头那位能记得给我足够的花费。”
追命嘟囔了一句,忍不住道:“你说我打个条上去,户部会给我填平吗?”
游龙生:“……不知道。”
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又没入过朝,更没当过官,他怎么可能知道?
晏亭更是“……”的表情。
石驼也未曾说话,他也并不了解这方面,不过……
“想来是不能。”
不然国库如何能撑住?
追命顿了一下,他完全能够理解这两个人的反应,他也知晓这笔钱户部是不可能给他报销的,可是在即将要进入沙漠的这个地方,买上那么几匹骆驼,又如何会便宜呢?
他不过是心疼这一笔钱罢了。
晏亭犹豫了半晌,又摸了摸戒指,明明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却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肉/痛:“我来出钱。”
最多不过是几千两,那有多贵呢?
追命诧异地看他:“没事的,我们的俸禄其实……也还行。”
能买得起酒,攒得下钱……只是吧,他们几个其实都很面冷心热,这使得他们的手头总是没什么钱,全用去补贴普通百姓了。
所以,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官员,反倒是更加希望北方平定,有空闲去处理更多的事情,也能多给赈灾那边一点注意力。
毕竟他们的心力是有限的。
游龙生的藏剑山庄也不是十分富裕,在武林势力越发多了的现在,他们一家能保住那块不大的地界已然很是不容易,便是仆从都遣散了不少,所以这笔钱,他如今还真出不起。
少年心高气傲,不免生出了几分颓唐——他本觉得自己的条件已经很好,现在看来,完全不知晓好在哪里——除了一个身份和容貌还有年轻,他还有什么别的吗?
可在武林中,年轻并不代表拥有足够的实力能守住自己的容貌,他要是离开了晏亭,还能不能如此自由的活着都很难说了。
他的父亲已然不再年轻了。
他叹了口气:“这实在是很大一笔钱。”
晏亭:“无妨,便由我来付吧。”
便是心痛,可钱是死物,人是活的,钱还能再赚,这次没有一同去见识见识那个石观音,他也着实不甘。
他自然知道那石观音不可能是他的机缘,因为他本人不说仇恨大恶之人,却也不会有好脸色,若有机会,他甚至都会为民除害。
可不见见这个据说十分美丽的女人,再与自己比上那么一比,他不能理解对方的美丽。
他,晏亭,是一只有一点自恋的天狐。
石驼道:“姬老板大抵是没想让你们出钱的。”
晏亭:“当真?”真的假的?
青年震惊地看过来。方才与他讨价还价的时候,没见他这么大方,怎的现在还能蹭几头昂贵的骆驼了?
石驼点头:“确实如此。”
他与姬冰雁相伴多年,这位面冷心热的姬老板还一直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照顾他,予他方便,他与他的默契,已是一个细微动作就能察觉的了。
他们买过骆驼,在携带好大量清水与干粮的回程上。
“说起来,我们为何要与他们一同入沙漠?”游龙生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停了下来。
追命因为皇帝的命令,总该跑着一趟,那对晏亭来说又是为何呢?他们本来跟来便只是为了见一见大名鼎鼎的楚留香罢了。
追命也感到好奇,他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起兴味的光。
晏亭闻言呆愣住了。
来这个世界不过是找他的机缘,顺便吃喝玩乐多走多看罢了,顺便救几个好人,赚一点钱,放松是放松的,可他没想过在其他人眼中,他似乎是没什么目的地跟随,或者说……是有不好目的地跟随。
明明他所有的做法全都出自于自己的内心,可想与这位自觉美若天仙的石观音比上那么一比、他还有些自恋,这种缘由怎么能说出来呢?
晏亭的脑子转了又转,憋了半天,最终义正言辞道:“不过是去会一会她罢了。”
游龙生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追命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他郑重地拱手道:“晏兄果真高义,不过恕我使命在身,怕是不能相让。”
在两人的眼中,青年似乎很是苦恼地微微皱起眉头,仿佛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与他们,哪怕没有表情,都能令人觉察出他那温柔的纠结。
然后,在短暂的犹豫之后,青年眉头松开,隔着面具看上去还是十分冰冷的面容,他金色的眼眸却猛然看过来,凭空生出几分压迫感,让他们都为之一愣。
然而他口中的话语听起来竟然那么温和,远不像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那样冰冷。
他说,他要去会一会石观音。
石观音武功极高,心狠手辣,两方相遇只会有两种结果,一是石观音赢了,看上晏兄容貌,抓他回去;二是晏兄赢了,为民除害。
那既然他们都在,又怎会有第一种情况的发生?更别说晏亭武功高深莫测,无人能够探到底线,那他便是要杀了石观音的意思啊!
晏亭这个人真是让他们不知晓该如何说了。
这么温柔地避嫌他们的相处,又无法对恶者坐视不理,他总是会把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就该是他,就只有他该来做!
“高义”的晏亭大脑一片空白。
总觉着在此刻他应该要说些什么,可是他要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是很对。
青年到底仍旧是什么都未曾言明,只是略微动了动眉毛,因为不是皱眉,眉毛没有露在孔洞里,倒显得他把一切都看得明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样。
罢了。
反正以往在修仙界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被误解过,但他是剑修,他会惧怕什么吗?
他什么都不怕,自然也不怕别人的误会。
不论是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
他如此反应,便更坐实别人对他的猜测。
游龙生只觉得热血沸腾,他立志要愈发用功练习剑法,也多少有了要离开晏亭的心思;追命捧着那个他到底没有放弃的酒葫芦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小口酒,垂眸掩住眼中情绪与下半张脸上的表情。
石驼本来一直安静地聆听——事实上他也的确习惯了十几年如一日的安静‘聆听’——可就算是他,也仿佛捡回当年的热血,他的脸还是很寡淡,有着在大漠蹉跎的粗糙,可他的那双眼睛亮如星辰,整张脸立刻便生动了起来:“我很佩服你,晏先生。”
‘晏先生’:“……不敢不敢,谈不上佩服,石兄是鼎鼎有名的江湖前辈,理应我佩服你才是。”
完全把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放在脑后的晏亭,被石驼一句话就哄好了,他可不管什么高义,这一个‘佩服’能让他感到高兴,这才是重点!
表面冷漠,可实际上又爱财又自恋又近距离社恐还是颜性恋的小狐狸在心里把尾巴翘上了天。
因着有这么一趟,回来的时候三个人走起来简直是把晏亭捧在中间,仿佛众星拱月一般,姬冰雁几人看得分明,不过只有胡铁花一个人咋咋呼呼的提出来了。
晏亭盯了他好久,直到他发憷的眨了下眼睛,这才道:“不要站在我一剑范围之内。”
不然,他便会:‘我和你们不同’‘多管闲事’‘别碰我’‘离我远点’……胡铁花这个看起来耿直又憨傻的人,万一因为他的下意识躲避或者‘恶言相向’伤到,又该如何是好?
自觉年纪很大,理应照顾后辈的晏亭暗自点头,他今日也觉着自己是一个很冷漠的前辈形象!
可爱的白色狐狸真的觉得自己的话非常‘恶’,因为他骂人也只能骂出一句‘你是笨蛋/呆瓜吗’,然而在其他人眼里,他早就被盖上了怎么样都很厉害的戳,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别扭,或者是言不由衷。
可这江湖如此混乱,他这样会在之前提醒别人他有爆/点的类型反而是十分稀少的,能提前说明避免双方冲突,这难道不反倒是一种很好相处的人吗?
胡铁花没问为什么,只是在楚留香的手肘攻击下点头:“好吧。”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是什么怪/癖吗?”
在场都是习武之人,他知道这一点还‘小声嘟囔’,这说得也属实是光明正大,晏亭便说:“是你近身就会杀了你的怪/癖。”
胡铁花一愣,忍不住爽朗的笑起来:“这个笑话不错!”
进入一望无际沙漠的沉闷气氛在霎时间便被活跃了起来,这一片都充斥着愉快与轻松。
*
满目皆是黄沙,无边无际,景色也都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便是有的地方有些沙丘的起伏,有的地方没有。
然而这并不能作为他们所在位置的判断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