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双赤红色小手正拖曳着自己的脚往下拽，玉藻前微微一笑，不动声色轻发了下力，瞬间四周的芦苇地消失不见，紧接着他的脚底竟踩住一只浑身通红的川赤子！
那川赤子浑身赤红，长了一副小鬼的模样，额头上两只鬼角小得跟个拇指一般，他被玉藻前破了泥沼术，拼命得在他脚底下挣扎着。
“你胆子也忒大，居然敢在贺茂门前行凶。”
“我……我错了，请大人放过我吧！”
玉藻前踩住他的咽喉，面具底下的笑意有些森冷决然：“放了你，你下次还敢再来吗？”
“不，不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他松开脚：“滚吧。”
那川赤子如获大赦，抚着自己的胸口正要跑开，可不知怎么一回事，一道黑影忽然窜入他的灵识，他原本暗红色的眼珠竟一下变成一片黑暗，周身也隐约起了黑雾……
玉藻前刚打算离开，突然意识到身后的气氛不对，他刚转身，那原本唯唯诺诺的川赤子忽然性情大变，狠狠朝他扑将上来，力气之大，跟方才完全不同！
玉藻前倒转绛泠扇隔开对方朝他张咬来的嘴 ，眼见他身上跟先前截然不同的黑气，狐狸明白这家伙一定是被什么附身了，而且附身在他身上的那股力量非常强大……强大到能跟现在戴着面具的他抗衡……
他心念一动，脸上的面具顿时消失……霎时间，天地为之变色，周围风起云涌，翻飞的衣袂和长发让他整个人的气势完全不一样了，解除面具上的封印后，他单手就将黑瞳的川赤子按死在地上：“你究竟是何人？”
川赤子不说话，只是如困兽般挣扎，这样的幅度和动作，仿佛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一般，紧接着他突然口中吐出了黑血，又凶恶得嘶吼了几声后，居然自己气绝而亡了。
玉藻前皱眉看着眼前突然暴毙而亡的川赤子，但见他元神消散，灵识中有一段黑气跑了出来，他正要去抓住那团黑气，那黑气却弹开了他的手，遁去不见了。
他看向自己的手，那被黑气弹开的手指竟然流血了……
他望着流血的手指，有些惊讶，然而不等他惊讶多久，就有个满脸胡渣的男子提着竹剑就跑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朝他身上招呼过来，他并扇一挡，隔开了竹剑，就见贺茂忠行一脸嫌弃得看着他嚷道：“你这狐狸，在我家门口搞出这么大阵势想做什么？啊？”
“老头你出来做什么，你出来了谁保护我家宝贝晴明！”玉藻前掩住了手上的伤口，又单手戴回了面具。
“要不是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能出来？”
“哇，你好意思怪我，你家门口结界太差劲才引来那些鬼族好吧！”
……
两人正吵吵闹闹，远处一身着黑紫色华服，脸上戴着黑色狐首面具的男子嘴角擒笑，伸出手收回了那屡黑气，接着又看了会戴回面具的玉藻前，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身影没走出几步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第151章
虽然跟贺茂忠行骂骂咧咧吵了一架, 不过贺茂还是清楚狐狸的实力，更知道他取下面具破除封印后的意义，所以他虽嘴上不服软, 可事后还是将家门口的结界再次扩大加固。
狐狸觉得今日的黑烟很是蹊跷，他望着受伤的手指,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可他始终觉得那黑烟，有些熟悉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而且那黑烟上了川赤子的身后, 竟然能让不起眼的川赤子变得如此强大, 甚至需要他取下面具封印才能制服，说实话在日本，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
日本的几大鬼王，都和他交情匪浅……他熟悉他们的路数，知道那黑烟跟他们并无关系。不过，现在诸多猜测也没有用,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假如那黑烟真是冲着晴明来的话，那一定还会再出现！
话虽如此, 他还是耐着性子绕着结界检查了一整圈, 等差不多检查完，天色也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算算时间也到了晴明该下课的时候, 干脆接他回家得了，免得这孩子乱跑。
晴明出来的时候大概正在和别人讨论着什么, 并没有看见门口来接自己的玉藻前，直到被师兄们提醒, 他才注意到原来玉藻前已经等了自己好久了，这孩子立马高兴得飞奔过去，一把抱住玉藻前，仰头看着他问道：“玉藻前大人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这还用问？”玉藻前拉过晴明的手，准备领他回去，小晴明还兴高采烈得朝一起求学的师兄们挥手道别。玉藻前牵着晴明走，想起小家伙方才在门口跟师兄们讨论时候严肃的表情，忍不住问道，“刚刚你们在讨论什么？看你似乎不太赞同的模样。”
小晴明扁了下嘴：“在说源氏以器人为锻造付丧神的事。”
玉藻前想了想：“又是源氏秘技？”
“嗯，师兄们都觉得源氏非常厉害，但我觉得不太妥当。”
“为何？”
“付丧神原本是器物经百年后自主形成的，无论是为了什么而形成，都是付丧神自主的意愿……可源氏却是将鬼族妖灵封印后，献祭给器，强行让他们成为器的付丧神，为源氏所用。”
玉藻前笑道：“那不是跟式神差不多？”
晴明满脸不服：“那当然不同，式神成为式神前都是经过平等交易的，我从来不会强迫他们成为式神！但是，但是师兄们觉得源氏的做法对人类更为有利，因为不像收服式神这样需要交换条件，所以我就跟他们争辩起来了。”
“人族和鬼族应该是共生状态，而不是凌驾对方。”小晴明满脸倔强。
玉藻前掐了掐晴明严肃的小脸，又笑着说道：“你自己还是个小不点，倒是对某些事看得挺透彻……不过呢，这世间既然存在，就会有存在的道理，你觉得自己再正确，也无法撼动每个人心中所思所想，用自己的法则去跟别人争辩并不是明智之举。”
“可，可他们明明不对！”
“那你说了你的看法之后，他们有认同你吗？”
“虽然没有表示赞同，但也没有反对……”
“那不就是敷衍？”
“……”
见小晴明不说话，玉藻前又牵着他继续走：“不要试图用理论改变对方的想法，做实事永远比说理论要有用得多。”
小晴明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
路过集市的时候，狐狸给小晴明买了个苹果糖吃，晴明一手拿着苹果糖，一手牵着玉藻前，抬头看着他说道：“老师说，明日要进行逢魔之时考核，去浮川之森退治土蜘蛛。”
说完后他咬了口苹果糖，糖衣被他吃进嘴里，他满意得笑起来。
玉藻前用折扇顶了顶自己的下巴，想了下说道：“浮川之森的土蜘蛛？这玩意可跟座小山一般大呢，浑身毛刺刺不说，还喜欢吐黏不拉几的蜘蛛丝……那位大叔还真是尽找些稀奇古怪的挑战给你们。”
“没问题的，我一定可以成功退治的！”小晴明信心满满得挥了挥苹果糖。
“你别太逞强，毕竟你才十岁。”他已经做好明日陪着去的准备了，不过一想到巨型土蜘蛛，还是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倒不是说打不过，只不过他天生对蜘蛛、蟾蜍、毒蛇类的有些……额，天性被克制吧，所以当年看到白夙臻的白蟒真身时候，腿都迈不动一下。
一想起这个名字，他眼睛忍不住泛酸，好在有面具遮掩，应该没人能发现。
“给你。”小晴明将手中的苹果糖递给玉藻前，颇是懂事得说道，“很甜的。”
“……我不吃小孩子的东西。”
小晴明踮起脚将苹果糖塞到玉藻前嘴边：“可你现在看上去苦苦的，还是吃点甜的吧。”
这小家伙……
他咬了一口硬塞过来的苹果糖，啧，真的好甜……
晚上回到庭院，晴明就指挥着一帮式神忙里忙外，一众纸人式神被他指使着去各种打扫卫生，草木式神们在帮忙整理房间，樱妖式神给大家端来了茶水和点心，一旁的海座头老爷爷笑呵呵得跟他们道谢……
不知道是不是那双眼睛继承了部分空沦内景，这庭院明明不见扩张，可无论有多少式神加入庭院，都不会显得拥挤，反而大家都相处融洽，各有各的独立空间。
玉藻前坐在月下浅酌了几杯，看着眼前吵闹纷乱的场景，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
入梦之后他又不知不觉回到了百年以前，在一片朦胧中，见到了那个人。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梦到他了。
但每次梦到，对方总是认真看着他不说话，好像一说话梦就要醒了一般。
其实狐狸清楚，过去他那样说不过是跟老君串通好想要救他而已，所以才会说得那么狠，那么绝……只是他没想到，等他出了炼丹炉，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却不见了。
他睡得很香，小晴明从房间里拿了一床薄被，蹑手蹑脚得轻轻盖在了狐狸的身上，一旁想要上来围观的式神们都被晴明赶跑了，怕他们会吵到玉藻前大人休息，接着他自己也跑去练习贺茂老师布置的画符作业了。
谁也不曾留意，那面具下缓缓滴落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