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冯素贞心里,自己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刁蛮公主罢了,还摇摆不定,花心多情,才叫她一次次地探问自己与张绍民、一剑飘红的关系吧。
呵,有的事实,真的是哪怕重生一回,也难以改变啊……
若是就此死去,那个促狭的神仙会不会再让自己重生一次?
那就让我再早些遇到你吧……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手腕,好暖。
耳畔隐约是熟悉的声音,“天香,天香……”那人很是急切,将什么东西放在她嘴上,似乎想喂她服下。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想看看那个人,那个她死而可以生、逆转了时光也想再看一眼的人。
但她只能蠕动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喝下什么东西。
有人剥去了她的衣衫,将她浸入了温热的水中。一个温软的东西覆在自己的唇上,她忍不住张开嘴,吞下了一口烫酒,那酒中带有明显的药味,还有,一种旖旎的馨香。
她有些糊涂,想看看是什么容器喂了自己一口酒,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一双柔软纤细的手贴在自己□□的背上,仿佛那手的主人在犹豫什么,手腕的用力总是轻轻浅浅,仿佛浮在自己的背上,又不得不贴了上来。源源不断的热流自那掌心传来,与方才入腹的烈酒一道,让她冰凉的身子终于有了一丝热意。
奇怪的是,那热流仿佛不止来自内功和烈酒,更像是来自背后那轻轻浅浅地触碰。
指腹上的薄茧轻轻擦过柔嫩的肌肤,她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两世都不曾有过的麻痒战栗让她心惊胆战,却也由内而外地热了起来。就像是从数九寒冬一下子迈进了三伏天,骤然生出的热意让她头昏脑涨,她只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顿时喷了一口血出去。
她听到身后的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来,我死不了了。她迷迷糊糊想着,就浑身脱力地向后倒去,只觉得自己落到了一个怀里。即便隔着湿淋淋的衣衫,她也能感受到那胸怀的温暖柔软。
她心底骤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来,和□□的肌肤相比,浸湿的衣衫显得太过粗糙了些,想越过这衣衫,好攫取更为直接的温暖。她深知自己这念头太过惊人,却还是忍不住去挣。
不过那身体的主人用僵硬的胳膊箍住了她进一步的举动,她只好安分地在那怀里蹭了蹭,神思又陷入了昏聩……可心里有个角落,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她忽然明白了,也许,今日今时,才是她真正的重生之始。
四月末的天气有些热了,午阳正好,大病初愈的天香公主躺在躺椅上,在暖洋洋的庭院正中晒着太阳。在晶莹透亮的琉璃樽中放满了冰块,又将极淡的果酒倾了进去——她可不能像那个乌鸦嘴似的,借酒撒疯。
她狠狠吸了一口酒的香气,啜了口冰凉的酒液,这酒清冽甘香,可是,却没有那日的馨香。
她晃了晃酒杯,眯起眼睛透过无色的琉璃,打量着公主府的正门。
一道玫红色的影子被琉璃折射得模模糊糊,把个纤细修长的影子硬给缩成了一团。
“你回来啦!”天香被酒意醉得有些慵懒,又摇了摇酒樽。自打她的毒解了之后,冯素贞每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跟躲着什么似的。要不是庄嬷嬷进宫后打了小报告后父皇叱责了她,恐怕她还会再磨蹭到入夜才会回来吧。
冯素贞径直走到她面前,嗅到了淡淡的酒香,知道只是不醉人的果酒,这才放下心来:“听杏儿说公主这几日都在喝各种各样的酒?你大病初愈,不宜喝太多酒。”
“我每次都只喝这么点……”天香咕哝道,举起一只空的琉璃杯,“有用的,陪我喝一杯,再次谢谢你救了我。不愧是有用的,我就知道这种小毒难不倒你!”
至于驸马究竟怎么救的公主,公主府里的人一直讳莫如深,就连当事人天香公主也坚持一句话:当时昏迷中,不记得了。而另一位当事人驸马冯绍民,面对此类问题,只是客气地拱拱手:师门秘方,恕不相告。
冯素贞面不改色,只倒了浅浅的杯底:“绍民不胜酒力,就陪公主喝这么多吧。”
天香前世曾与冯素贞把酒痛饮,知道她的酒量,见她如此谨慎,也不想她为难,就轻轻点了点头。
阳光在琉璃杯口泛着七彩的光亮,冯素贞将杯口送至唇边,那七彩的光华就那么染上了她的唇。天香眯眼看着,忽然觉得有点口干,期期艾艾道:“对了,有用的,我毒发那天,剑哥哥——哦,一剑飘红来过了。”
冯素贞抹掉唇上的酒液:“嗯?”她在天香身旁落座,眼带探询地望着她。
“我托他保护太子老兄。”
“……”委托杀手保护他要杀的人,这种事,还真有人干得出来?
冯素贞顿了片刻:“一剑飘红果真对公主用情甚深,肯为你破了自己的规矩。”
“总让人破规矩可不好,虽然他是我义兄,可我也不喜欢欠人人情。我给了他一百万两,让他帮我杀人,”天香笑眼盈盈,“谁杀我老哥,他就杀谁。”
“……公主倒是善于变通。”冯素贞舒眉轻笑,心里却暗暗一惊,义兄?怎么没几天的工夫,就升级成了义兄?
公主这是做出抉择了?她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去找一剑飘红来帮天香解毒。
那现在,天香已经钟情于张绍民了么?她又想起了下朝时仔细打量的那个蓝袍男子。浓眉深目,鼻直口阔,魁梧而不失斯文,倒是比一剑飘红那单纯的武夫强些。
“如今,我哥哥有张大哥教导,又有剑哥哥护着,有我这两个义兄帮衬着,应当暂时无虞了。”
冯素贞点了点头:“张大人是前科状元,有他教导,应是不错……”等等,两个义兄?前几日不还是心心念念的情郎么,怎么就都成义兄了?
公主姑奶奶,你是不是变得太快了点?
一杯冰凉寡淡的果酒喝光了,天香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恋恋不舍地放下了酒樽。
见冯素贞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她奇道:“你怎么呆了?”
冯素贞醒过神来:“恭喜公主,有两个这么优秀的,义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种羞羞的解毒情节我真是写得不要再写了,求放过,下次再也别写了。捂脸
第8章 第八章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八府巡按府,木工房里,天香围着一只半成品木鸟转了几个圈,大摇其头:“不对,不对,这样的木鸟,呆头呆脑的,要是能飞起来,我就跟你姓!”
太子结结巴巴辩解道:“这是我至今做的最完美的一只木鸟,你怎么能这么说它!”顿了顿,他补充道,“还有,你是我妹妹,本来就跟我一个姓!”
天香举起甘蔗轻轻敲了太子脑门一下:“笨哥哥,我现在可是姓冯,你要我跟你一个姓,岂不是盼着我被休?”
“啊?”太子呆呆地捂着脑门,气道,“那冯绍民要是敢休你,我就、我就——”他支吾了半晌,没能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来,只是垂头丧气道:“我现在不是太子了,他要是对你不好,我也没法帮你。”
天香莞尔:“还好还好,还没有呆到不可救药,还知道心疼你妹子。”她伸手给太子揉了揉脑门,柔声道:“打疼你了?”
太子连连摇头:“不疼,不疼。皇妹,你说我的木鸟怎么飞不起来呢?”
天香摸了摸下巴,问道:“皇兄,你不吃饭,还能走得动吗?”
太子回忆起逃亡时期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情形,忙摇头。
天香又问:“你不喝水,还说得出话来吗?”
太子又摇头。
天香道:“人生天地间,日月照射,水土滋养,吃五谷杂粮,得以成长。食化为筋骨肌肉,水化为血脉津液,以物养身,方能行走坐卧。太子老哥,你的木鸟不吃不喝,呆头呆脑,哪里有力气飞呢?”
太子恍然大悟:“那只要我喂它吃东西就可以了?”
天香无奈道:“你为什么不喂凳子吃东西?”
太子不解:“喂凳子干嘛,它有力气了,不让我坐怎么办?”
天香叹了口气:“老哥,你的木鸟不只没有心,还没有肝脾胃肾,你让它怎么吃东西?用什么吃东西?吃了东西怎么消化怎么拉出去?”
太子小心翼翼道:“貔貅不也拉不出来吗?”
天香果断举起甘蔗,狠狠敲了太子一个爆栗。
木工房外,张绍民和冯绍民一起摇了摇头。冯绍民先开口道:“张大人,太子不能这么放任下去了。”
张绍民皱眉道:“我何尝不想让殿下放下这些劳什子好好学学帝王之道,但,但我说了十分,他最多能听进去一两分,一颗心有八成都在那木鸟上。”
冯绍民无奈之下,讥诮道:“长于深宫之中,养于妇人之手,身边不是以色事人之辈,就是卑躬屈膝之流,这也是难免。”
张绍民对冯绍民了解不深,见识过他的金殿奏对,一直以为他与丞相刘韬一样,都是圆滑之人。没想到竟也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有心出言喝止,但一想到他也算皇室中人,就踌躇着没开口。他转头又向木工房里看去,天香居然亲自动手,摆弄起了木匠的家伙。
张绍民忙道:“公主她——驸马不去帮衬一下?”一个木匠太子已经让人头疼了,若是再多个木匠公主与太子一起疯——不堪设想。
“公主行事看起来天真烂漫,实则自有路数,张大人不必担忧,”冯绍民笑着宽慰道,“不妨看看公主殿下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