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真听了之后也很尴尬,小声说道:“那不是……菜品实在美味么。”
骆时行面无表情:“还是我的错喽。”
阿勒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
骆时行翻了个白眼带着他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叮嘱萧善诗:“三娘等等带人把东西收拾好。”
进了屋子之后,要谈事情自然就是在正厅。
阿勒真不得不感慨,有的时候周围的环境也很影响人的情绪,至少如果在竹屋的时候,他们坐在竹椅上谈事情总给阿勒真一种不够正式的感觉,说话也会随意一些。
但是骆时行他们这栋新房子的正厅就很严肃,骆时行哪怕人小一些,坐在上面的时候也看上去像是那么回事了。
只是……为什么程敬微一直能坐在他身边啊?难道另外一个椅子就是给他准备的吗?
阿勒真作为县令坐在大祭司下手他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程敬微也在上面就让他有些微词。
不过阿勒真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最好别纠结,他跟那些长老有分歧,小猞猁必然站他,但是如果他跟程敬微有分歧,那么小猞猁很可能就站程敬微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吧,等小猞猁长大,这俩人总不可能一直这般亲密。
他将这件事情暂时放在一旁,开口说道:“还有一个月就是星回节,长老们的意思是在这之前选出祭司,就算不足三十位也没关系,毕竟不能到时候让你一个人支撑全场。”
骆时行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这里的春节正好比中原那边早半个月,腊月十五才是他们的春节。
不过按照时令来说,这个日子就不能叫春节了,毕竟雨季没到,也不是合适耕种的日子。
联想到对方的节日名字翻译过来是星回节,想来大概是跟星象也有些关系。
在星象之中,据说到了腊月所有的星星轨迹都会回归跟去年腊月几乎相同的情况,所以才有了星回这个词。
骆时行脑子里想着这些问道:“我还不知道咱们这边星回节到底要怎么做呢。”
阿勒真开始跟他解释,一般在这里星回节当天白天大家会跑到山上去唱山歌,晚餐是各在各家吃,在吃过丰盛晚餐之后就守着火塘开始守岁,等到子时的时候就立刻焚香点烛,并且聚集到祭台周围开始摆上祭品,然后女子提着竹桶去河边打“新水”讨个吉利,男子则点燃县里所有的火盆迎接火神。
骆时行听得很是认真,感觉自己在了解什么民俗一样。
听着听着他就微微一笑,过年的习俗听上去跟后世的壮族差不多,他之前就听说瓯雒族是后世许多民族的起源,其中就包括壮族,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其中有一些习俗不太一样估计也是千百年间的变化缘故。
阿勒真念叨完之后:“根据我族的传说在点燃县里的火盆之后,需要祭司来跳祷祝之舞来迎接火神。一般都是大祭司带着十个祭司上去跳。”
骆时行十分淡定,反正都跳过一次了,再跳第二次也没什么。
他只是有些感慨,没有文字的民族有点惨啊,没有文字记录历史,什么都要依靠口口相传,百年前的东西到现在都变成了传说。
骆时行问道:“所以重点是要选择祭司吗?”
阿勒真说道:“还有出祭品的人家,这个要好好选。”
骆时行直接说道:“之前都是怎么安排的?今年还那么安排好了。”
根据他对瓯雒族人家产的了解,能够出这么多祭品的人家必定要家底丰厚,感觉就要在那几个有钱人里选。
这是得罪人的活,让人家一口气大出血,估计没人愿意,还是按照以前的规则来得了。
阿勒真有些无奈:“按照顺序今年该我出了,但问题是他们都反对,为了这件事情都打起来了。”
他说到这里甚至还强调道:“是真的已经打起来了,大长老的三儿子和五长老家的五儿子都已经受伤躺床上了。”
骆时行一怔:“啊?”
第116章
程敬微在旁边一直都在听,此时便开口解释说道:“对于当地人而言,准备祭品能够让他们得到火神更多的青睐。”
骆时行刚开始还有点不明白,听了之后秒懂,感觉就像是去庙里拜佛一样,总觉得捐的香油钱够多佛祖就会注意到他,保佑他。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明白:“之前既然都是按照顺序来的怎么现在又打起来了?”
阿勒真解释道:“之前火神一直没有动静,大家就把祭祀当个过场,虽然希望火神能够赐福,但也没报太大希望,但现在火神这不是醒了么。”
虽然火神百多年第一次清醒就是为了给自己选出一个漂亮的祭司,后来就再没有动静,但火神能醒第一次就能醒第二次啊。
骆时行听后哭笑不得:“可是按照以前的规则不也早晚能够轮到他们吗?”
“着急呗,他们现在都觉得既然有了大祭司,火神也清醒过,那么一切就跟以前不同,从新年开始瓯雒族就迎来了新生,自然也就要从头再来。”
阿勒真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也不知道是他不在乎火神的青睐还是有把握让自己不吃亏。
骆时行不想管他们这些弯弯绕绕,反正一年到头需要他处理的事情也不多,他也没想过要跟阿勒真争夺掌权人这个位置,干脆就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打破以往的陈规好了。”
阿勒真本来是打算让骆时行强压这些人按照原来的规则办事儿,他之所以淡定也是因为知道骆时行跟他是站在一边的。
结果没想到骆时行张嘴就是要打破陈规,当场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道:“那……你要怎么打破陈规啊?”
骆时行说道:“祭祀是大家集体参加的,每个人都有得到火神赐福的资格,既然如此让家家户户都准备一点祭品好了,或者你们安排好分派任务,这样不就行了?”
谁要看你们为了谁家出祭品打架啊,既然都那么想出祭品,那就都出好了,普通百姓也出,在他这里想搞特殊化?没门!
阿勒真:……
这个办法可是太大胆了,他有心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点,主要是小猞猁很狡猾的表示火神是瓯骆族所有人的神明,不是独属于一两个。
他思来想去还是说道:“但总有人家拿不出多余的东西,岂不是违背了你的初衷?”
瓯骆族大部分人还是很穷的,年夜饭都未必能够吃上一点油腥,这样的人让他们出祭品也太难了一些,总不能太寒酸吧?
骆时行淡定说道:“祭品图的是个心意,只要让火神感受到了大家对他的信仰之力,哪怕只是去山里摘一点野果也是有用的,神明是靠信仰之力生存的,信仰他的人越多,信仰之力越是强大,而信仰之力强大了,他的神力也就越多,到时候说不定就能赐福更多的人,之前火神一直没醒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们供奉祭品这种事情都要垄断,火神得到的信仰之力不够而导致只能沉睡。”
骆时行小嘴叭叭了一堆,阿勒真坐在那里听得一愣一愣的。
骆时行说的这种神明、神力和信仰之力的关系是经过千百年演变的结果,而且还不是本土的论调,对这一套深信不疑的一般都是隔壁岛国那些人。
但这不妨碍骆时行拿出来忽悠人。
一旁的程敬微听他说了一堆差点把嘴里的水给喷出去,深深觉得小猞猁为了不站队也是拼了命,居然当场搞出了一套新的神论体系。
不对,这种逻辑完美自洽的神明体系不像是即兴能够说出来的,难道……小猞猁真的跟火神有什么沟通吗?
程敬微看着骆时行的目光都忍不住带上了一点点探究。
连程敬微都被唬住了,阿勒真就更别说,他下意识地看向程敬微,想要问问对方中原拜神是不是都这个论调。
然而在看到程敬微都一脸惊讶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不用再问了。
这个表情他可太熟悉了,每次小猞猁搞出点什么新的东西,连大唐都没有的那种,魏思温脸上都是这个表情。
阿勒真将张开的嘴合上,认真思考半晌勉强接受了这一套新说法,尤其是骆时行说的还有理有据。
你看,之前火神沉睡了一百多年,现在才醒过来一瞬然后选择了骆时行作为大祭司,那必然是有祂的道理的,说不定就是为了让骆时行作为代表将这种新的观念带给他们,告诉他们怎么祭拜自己的神明才是正确的。
阿勒真越想越是表情严肃,最后他说道:“这件事情我要回去跟诸位长老商议一下,至于家家户户出祭品……这个……太穷的还是算了吧,多少有些冒犯神明。”
骆时行倒也无所谓,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们自己决定就好,而且有人连祭祀神明的祭品都拿不出来难道不是统治者的错吗?百姓日子过成这样,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情的?”
哎,骆时行到底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下阿勒真,瓯雒族的贫富差距比他想得还要大。
当然大唐的贫富差距也未必比这里好多少,但这不是看基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