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在对待某些人的时候尤为苛刻。
“我们那边孩子很多。”
远山湊说：“而且都是你的同龄人，我猜你会和他们相处愉快的。”
“……我连动都不能动，怎么相处愉快？”
他张开口，嗓音沙哑，天赋而来的诅咒连他的声带都不肯放过。
“全覆盖机械外骨骼，头戴式战术目镜，再不济还有EVA的插入栓呢。”
对方两手一摊：“反正待在房间里这么无聊，不如出来走走看——既然你能用傀儡操术，其实也是可以让傀儡把自己搬来搬去的吧？”
“……”
那确实。
虽然确实可以，但他基本上没怎么这样尝试过。
*
自己的出生就像是一个错误。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收入一般，也看不到咒灵，只知道自己生出了一个先天残疾的病孩子，而这种疾病严重到了就连现代医学都起不到丝毫的办法。
凭借着血脉相连的爱意，父母将他抚养到了术式觉醒的年龄，期间的辛苦程度远超常人想象，他小时候不知道被医院下了多少张病重通知书。
再后来，他普通地被咒术高专发掘。
在自己的记忆中，他从来没给父母带来过什么快乐，他们提起自己的表情永远是带着忧虑的，离家的那一天，父母被随行的咒术师催眠，植入了“他因为疾病不幸去世”的潜意识，很难说这种做法是否让他们感受到了一丝轻松。
这之后又过了几年，生活像是无限向前方绵延的一场噩梦，平稳又看不到尽头。
一点微小的改变是，作为几乎不能出门的“病人”，又作为伴随着互联网行业蓬勃发展诞生的平成一代，他很早就接触到了网络。
战栗着的指尖握住了远山湊递过来的那只手。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盘星教所收容的咒术师越来越多。
这一年里，他们遇到了一个独自来投奔的高中生，对方伤痕累累，不肯详细明说自己来历，却固执地想要待在这里，说自己无处可去。
他的身上有着层层叠叠的可怖伤疤。
对方说他叫祢木利久祢木利久（Riku），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远山湊愣了一下——他在很早之前就听说过这个发音，只是没想到在如今这个世界线早已发生改变的时代中，他们竟然真的还有机会见面。
只能感叹一句，世界线是收束的。
大学三年级的某一天里，冈部伦太郎突然“蒙受天启”，上一条世界线当中的记忆全部回笼，远山湊也得以知道他们曾经经历过一段紧张刺激且性命攸关的冒险。
在某一条世界线当中，这个名叫祢木利久的诅咒师给他们提供了一些格外关键的信息。
而现在，对方还很年轻生涩，眼底带着明显的迷茫和愤懑。
“欢迎来到科学咒具研究室。”
夏油杰对他说：“我总觉得在别的世界线里，我们也见过面。”
他们已经逐渐形成了一支难以被撼动的力量，招揽的咒术师当中甚至还包括外国人——有个叫米格尔的家伙，四肢和头脑一样发达，在接近战上竟然能和夏油杰对上几手，实力相当不俗。
“我这里有一些非洲来的技巧。”
他指了指手中的黑绳：“不知道对你们的研究有没有帮助。”
“数据越丰富越好。”
远山湊立刻说道。
“如果你还认识其它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的咒术师，也可以推荐他们来我们这里。”
夏油杰态度温和地补充。
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他已经开始逐渐习惯将自己那些尖锐的戾气掩藏在平稳的外壳之下。
米格尔愣了一下，看着面前两个人交握着的双手。
……是家族经营的企业啊，他忍不住感叹道。
*
算上与幸吉在内，他们这里的未成年数量已经多得可以单开小班进行教学了。
除了他不便出门，剩下的孩子都要正常接受义务教育，自然也需要履行义务教育当中的规则。
比如开家长会。
四个孩子的家长会由两个人去开，明显会显得有些人手不足。
津美纪和伏黑惠有一岁的年龄差，菜菜子和美美子两个人在同一个班，因此需要辗转三个班级。
于是年龄最长的女孩子十分体贴：自己的家长会不需要去开了，照顾剩下的三个孩子就好。
“那怎么行呢？”
远山湊笑眯眯地：“我们找了外援过来。”
听到外援这两个字，伏黑惠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脸：他真的不是很想在同学们面前社死。
——外援是五条悟。
白色头发身高一米九还蒙着眼睛的咒术师甫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修炼出了对于别人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的技巧，家长会的过程当中全程都在玩手机，保持游戏静音已经算得上是他硕果仅存的礼貌。
班主任在讲台上忍了又忍，最后终于把它单独拎出来训话。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是花钱雇来充数的嘛——”
五条悟一副摆烂的态度：“不过我也是这孩子未来的老师，所以来参加也没关系哦。”
班主任瞪着他。
“我又没说错，确实是高中教师啦。”
五条悟两手一摊。
这几个孩子的家庭情况颇为复杂，老师很早之前就略有了解，可是没想到事关孩子的教育竟然会如此敷衍。
他的监护人好像是开公司的，很有钱而且业务很忙，上次来联系教师的是个金色头发的外国人，也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生意。
有钱人家的小孩也不好当啊……他带着忧郁的心情决定明天去和这几个孩子逐一好好谈谈。
*
大脑影响咒力。
身体承载术式。
咒灵的三定律。
一年之后，在这个几乎新一代咒术师人手安装的APP当中，更新了一篇论文。
《论咒力的生成与反馈机制，以及对人体产生的联觉影响》
作者的名字如雷贯耳，叫山见。
这个名字的存在感近几年来几乎和五条悟以及夏油杰一样高，大家几乎都已经习惯了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掏出令人惊讶的新东西，可即便如此，大家也没能想到这个人会用现代的、偏向于脑科学的手段来解释传统的咒术师。
论文当中的观点是，无论是对咒灵的视觉还是味觉，本质上都归咎于“咒术师对咒力的感知”。
这种感官可以类比于五感之外的第六感，关联到视觉的时候，就能够形成对于咒灵的视力，关联到味觉的时候，就能够品尝到咒灵玉的味道。
本质上，这是咒力作用于大脑产生的特殊联觉。
这也是咒术师和普通人在脑结构上最根本的区别。
论文当中包含有大量脑CT的图片对比，来自于各种各样的志愿者，既有咒术师又有非术师，其中包含不少令人如雷贯耳的名字。
扉页当中，是一篇写得很长的特别鸣谢。
“谨以此论文献给所有在钻研的过程中向我提供帮助的人。”
“致敬所有咒术师千年来前仆后继的牺牲。”
——希望这份研究也能启发后来者。
他在屏幕前敲下这一行字。
第143章
这一天里, 他上传了一份图文并茂的PDF文件。
这份文件无法对外公开，至少在如今这个时代没办法堂而皇之地对所有的非术师公开——但在咒术师群体当中，远山湊希望这些知识能够成为抛砖引玉的那块砖。
文章的引言很长, 提到了不少在咒术师世界当中如雷贯耳的名字，比如三名特级中的其中两位, 比如黑鸟操术的咒术师冥小姐, 甚至还特别鸣谢五条家提供了一些千年之前的资料。
“我对咒灵的研究始于2005年。”
远山湊的手指在键盘上跑动：“这一年我刚上大一，当时正和几个同学一起制作了基于声纳原理探测定位的机器人, 因为一次意外发现机器人的声纳探测结果和光敏探测结果有细微的出入。”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存在某些肉眼看不到却具备实体的东西——这是一切的开端。
他是非术师。
时隔多年, 这位神秘莫测的创始人先生终于第一次展露了自己的一部分真相。
首先要讲咒力与大脑的关系。
PDF当中, 是好几只乌鸦的解剖图和大脑纵切图，这些截面被不同的蛋白质染色材料上色，标记着大脑当中活跃区块的变化：黑鸟操术让普通的乌鸦变成了能够看见咒灵的乌鸦, 这些乌鸦的脑结构发生了改变，平均寿命急剧缩短，在更加细节的解剖过程当中他们发现, 就连脑神经当中的连结都发生了改变。
“根据维克多康多利亚大学的牧濑红莉栖女士针对鸦科视觉信息传递机制的论文，我们可以初步得出结论, 大多数咒术师能够看见咒灵并非是因为眼部结构的特殊（六眼除外）, 而是脑结构区别导致。”
关于咒力的联结现象，远山湊举出的第二个例子是夏油杰, 他拜托对方在各种条件下做了测试——毕竟这个世界上勇于将咒灵吃下肚的猛士实在不多。咒灵操术会引发咒力与味觉的关联，除了咒术师本人以外，其他人在品尝咒灵玉的时候就像是在吃一颗冰凉的大理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