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医者仁心还是真正的傻瓜，或许就是讨论个千万年也或许讨论不出来。
“父亲……母亲……”井隆跪伏在地上不停的哭泣“请原谅我这个不成器的不孝子吧……我无法……我实在是无法……”
“对那样的人下手……”
“你在哭吗？”
陌生的声音让井隆抬起了头，却是之前那个抱着骸骨的枯瘦男人正趴在他的面前。
“我家的小志也很喜欢哭，所以很多同年龄的孩子都嘲笑他是个爱哭鬼。”他那张肮脏的脸孔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将怀中的骸骨放到了井隆的面前“他一直跟我说……如果有谁和他一样哭的话，就带他去安慰那个人。”
“很温柔吧，我家的孩子。”
“是。”井隆低下头，看着那具幼小的骸骨说道：“是很温柔的孩子。”
“那能拜托你和他玩吗？”男人的声音开始变得很低“那个孩子很寂寞，每天每天都在我的身边说没有人陪他玩。”
“我虽然很想继续陪着他……但是我总感觉我和他去不了一样的地方。”
“所以……”他笑的非常的温柔“能拜托你陪他玩吗？”
“是。”井隆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我会陪他的。”
“谢谢，真是帮大忙了。”男人显然松了一口气“然后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跟你说……”
“对不起。”
“诶？”井隆呆愣了一下“为什么？”
“不知道，总感觉一定要跟谁说这句话才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只能勉强听清：“因为不说的话感觉会被小志讨厌。”
“所以我一定要说……”
“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枯瘦男人的身体软倒在了一旁的地上一动不动，眼神也失去了光泽。
他死了。
如此突然却又令井隆刻骨铭心的……死了。
“狡猾……实在太狡猾了……”将地上的那具幼小骸骨紧紧的搂进怀中，井隆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你的父亲真是狡猾……小志。”
“看样子就算是我们今天不来他也会死呢。”站在井隆背后的无惨将手中的太刀直接丢了出去，一点也没有回收的意思“井隆医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无惨大人。”井隆抱着骸骨缓缓起身说道：“我想询问您一件事情。”
“什么？”
“无限寿命那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
“哦？”无惨的脸上显露出了一抹惊讶之色“为什么突然询问这种事情？”
“我有一件……想要完成的事情。”他坦然的面对着无惨的目光，不再像以前一样对他抱有恐惧和抗拒的心理“要完成那件事情的话，我想单凭人类的这点寿命是不够的。”
“原来如此，那真是令人深感兴趣。”无惨的嘴角缓缓上翘，露出了一抹动人心魄的笑容“请务必在之后到我的家中与我进行商讨。”
“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情……当然是有的。”他的话令井隆的脸上浮现出了喜色“但是请不要忘记，这并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无惨警告性的说道：“首先要拥有无限寿命的第一步就是接受我的血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也就是‘鬼’。”
“这个过程应该会很痛苦，支撑不住就会死。”
“其次就是变成鬼之后你会和我一样只能通过吃人饱腹。”
“吃人？我没听说过这件事啊！”井隆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一定要吃人吗？”
“不用担心。”无惨看着他说道：“吃死人就可以了。”
“死……死人？”
“当然了，你以为我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天天去吃活人吗？”他笑了笑“那样可与我追求平静生活的习惯不符合。”
“最后还有一点，那就是生活的目标。”
“目标？”井隆皱起了眉头“这与目标有什么关系吗？”
“成为鬼之后你会活的比人类长太久太久，看的东西，体会的东西也会比人类要漫长许多，如果不设立一个长久的，有意义的目标你很容易就会失去自我。”
“当然了，有目标的也很容易迷失就是了。”
“那样的话请不用担心。”井隆一脸认真的对无惨说道：“如果我真的迷失了自己的话，无惨大人。”
“请您立刻杀了我！”
“呵。”无惨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又上翘了数分【井隆医师，你真的……好温柔啊。】
第4章 04
今天对于无惨来说是难得的好天气。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院内的樱花树绽放出了无比美丽的花朵。但是夺命的阳光却没有照耀到这座庭院之中。
这令无惨难得的感受到了愉悦。
而在另一旁的庭院空地里，一身泥土的井隆将瘦小的骸骨与那个男人的尸体一同埋入早已挖好的坑内，再接着拿了一块削好的木板立在土坑的顶端便算是做好了一个简易的墓地。
“无惨大人。”他跪坐在墓地前方，黑色的刘海遮掩住了他的面孔看不清他的表情“非常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坐在走廊上的无惨缓缓的抿了一口茶，梅红的眼眸之中波澜不惊“如果是因为他们而让你觉得我受了委屈的话，大可不必这么想。”
“不，不是这样的。”井隆摇了摇头，双眸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木板说道：“我是觉得……我该对您道歉的。”
“哦？”
“把您变成这样的人……是我。”井隆低了下了头说道：“对您感到恐惧而想要逃跑的人……是我。”
“对您恶言相向的人……还是我。”
“可就是面对这样的我，您还是愿意帮我找到了他，接受了我那愚蠢的任性，给予了他们安息的地方。”
“我……我是不应该那样对您的。”
“呵，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这么苦恼，原来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从走廊上站起，无惨走向了不远处的樱花树，口中淡淡的说道：“井隆医师，你认为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意义？”井隆扭过头迷惘的看着无惨“您是说……意义吗？”
“啊，就是意义。”无惨点了点头，随手折下了一朵樱花“人是很脆弱的生物。”
“会因为思想而堕落，会因为愤怒而疯狂，会因为温柔而美丽，会因为痛苦而坚强。”
“曾经身为人的时候，我所有的人生意义就是‘活着’。”
“每当苦痛弥漫全身，我不得不丑陋的匍匐在床上与死神对抗的时候，我对这个世界，包括所有其他的人都抱有着强烈的憎恶。”
他细细的把玩着手中的樱花，记忆仿佛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时候。
“我总觉得命运对我不公平，为什么别人能够这么健康的活着，而我却不得不为了活着拼尽所有。”
“若非我是贵族的子嗣，我现在早就像贫民区的那帮孩子一样死于非命了吧。”
“越是这么想，我对这个世界，对其他人就越发憎恶。”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真是太过于愚蠢。”无惨叹了口气说道：“明明跟别人无关的事情却擅自怪罪在别人身上，对他们憎恶，对他们抱有恶意，甚至有时候恨不得将他们全部剁成肉酱，让他们体会到我的痛苦。”
“所以我很感激你的出现，井隆医师。”
“感激……我？”井隆有些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您是说感激我吗？”
“对。”无惨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你是一个平民医师，也与那些我见过的很多医师一样对我的病症有深刻的了解。”
“但是你却没有像那些医师那样用怜悯的表情看我，对我表示放弃。而是很努力的制作药物希望能够救治我。”
“万灵药的事情是你提议我自愿接受的结果，所以称不上什么你的错。”
“而且我也并不觉得变成怪物……变成这幅样子是很可悲的一件事情。”无惨走到了井隆的身边，与他同样跪坐在了墓地前面，将手中的樱花缓缓放在了简陋的墓碑旁“我在变成了这样子之后一开始也对此感到很是恐慌。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我却看到了更多以往看不到的东西。”
“人的视线很狭隘，如果不去仔细观看的话你有时候根本看不到你所拥有的美好事物，只会觉得眼前的苦难就是一切。”
“很讽刺的是，我是变成了怪物之后才深深体会到这点的。”他轻轻的握住了井隆的手，静静的凝视着井隆的面孔说道：“井隆医师。”
“是。”
“我认为人这一生当中永远都在面临‘恐惧’，他们恐惧死亡，恐惧疾病，恐惧贫穷，恐惧未来，甚至于他们会恐惧自己，朋友乃至于家人。”
“人与人之间无法相互理解的根本就是对于他人的恐惧。”
“没有人会希望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对你了若指掌的人，正如没有人接受一个会吃人的怪物一样。”
“而我……理解你的恐惧。”
他的声音在此刻犹如蜜糖般的甜美，不知为何让井隆的内心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震撼。
“我在跳出了名为‘人’的囚牢再回顾往昔的时候，我看到了母亲为我痛哭的眼泪，我看到了父亲哀叹的表情，我看到了很多仆人对我露出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