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了。这段时间先养养,正好能修整一下下面人。”王盟随手脱掉沾了血迹的风衣丢在地上,自己坐在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你最近的动作太大了。”
黎簇没有回话,眼睛里却流露出几乎偏执的恨意:“如果不是他们的话,吴邪也不会……”
“不。”王盟打断了他,“如果没有他们,老板只会用别的办法。你追不上他。”
黎簇沉默下来,最终扯了扯嘴角:“你说得对。”
许久之后,他疲倦地垂下头来:“我知道了。”
王盟从办公椅上站起来,捡起风衣往外面走去:“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但也能猜得到。我都能猜得到,老板当然也行。”
黎簇在他身后闷闷地应了一声,把脸埋进手臂中,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吴邪并不愿意把自己牵扯进吴邪认为的泥潭之中,然而……从未来回来的人,即使从未踏入污泥,灵魂却早已深陷其中。
当吴邪接到黎簇电话,却不做明确的回复的时候,黎簇就知道,吴邪又要抛下他去做最危险的事情了。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一个人顶在最前面,把想要与他同行的人抛在身后!
自顾自地把人拽进迷雾里,又自顾自地把人丢在原地自己独自上路!
就像是早就为自己划定了命运的轨迹,于是从来都把自己当做过客,只是坚定不移地走向他为自己准备的终焉。
从挂上电话的那一瞬间,黎簇就没打算按照吴邪所希望的那样走一条沐浴在阳光之下的路——即使从一开始,黎簇就知道,自己很可能追不上他。
可是,当飞蛾在扑向火焰的时候,难道感受不到过分灼热的温度吗?
只不过是,心有所向罢了。
况且,那簇火苗,已经要熄灭了啊。
在吴邪深陷深山之中的时候,黎簇已经开始从因为汪家的剧烈人员调动中耗费了过多精力的父亲手中顺藤摸瓜,从另一个角度去帮助吴邪清理这些障碍。
作为一个刚刚加入组织的新人,黎簇无法直接接触到他所熟悉的人,比如解雨臣、齐黑瞎、张起灵,但是他可以找到王胖子。
明明已经碎得千疮百孔的脆弱花瓶被命运修补起来,远观的人只以为那是精美的纹饰,却不知道那是一道道不堪重负的伤口。
吴邪坐在高台之上,黎簇知道自己够不到,但是他了解吴邪。
当失踪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黎簇知道自己赌对了。
像吴邪一样的人,倘若真的想死,那必然是证据确凿,且看起来似乎真的是毫无办法只能赴死。
然而黎簇收到的消息只是失踪。
他一定会回来。
黎簇抬起脸来,偌大的窗户大开,窗外风急雨骤,淋湿了窗边的陈设。
不能急,黎簇告诫自己,吴邪回来的时候不会想要看见一个乱七八糟的吴家的。
黎簇微微笑起来,神色一瞬间与吴邪无比相似。
即使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可能追不上,但是幸好,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作者有话要说:
倘若没有鸭梨的话,按照我最初设定的邪帝的自毁倾向的严重程度来说,他基本上是必死无疑的。因为鸭梨,所以他才给了别人一个救他的机会,也就让本文从以主角死掉为结尾的丧心病狂的发展中脱离出来……鸭梨一直是追逐的角色,总有一种,邪帝不回头的话,他到最后都不敢往前走一步的感觉。
第250章 番外·无可奈何花落去
“你真的觉得那小伙计的一句话就能处理这件事?”吴二白落下一枚棋子,棋盘上黑白分明,俨然已呈包围之势。
王胖子看了一眼棋盘,直接把手里的棋子丢进了旁边的棋盒里:“废话。”
若是有人能看见这两个看起来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应当会震惊于他们之间的熟稔的。
尤其是黎簇。
“你们吴家的人,确实流着一样的血。”王胖子看着吴二白慢慢整理棋子,忽然道。
吴二白笑了笑——他看起来似乎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然而笑的时候,神色里却又流露出远超年龄的掩饰在平和下的尖锐冷静的精明计算来:“这是好事。”
王胖子静静地看着他。
在许多人的印象中,他总是嬉笑怒骂的性情中人,然而此时,他脸上仿佛被什么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那张胖脸上竟也流露出如金刚怒目的冷峻神色来:“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吴二白倒是依旧在平静地收拾东西:“你说得对。”
这种人总会让人感到无力,尤其是当你怀揣着满腔怒火与愤懑,又看到他仿佛高高在上地看跳梁小丑的时候。
然而看着他冷静的脸色,王胖子忽然笑了:“你觉得你侄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二白愣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你侄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他可比你是个东西。”王胖子伸了个懒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人没死,东西他不要——吴邪让我给你带这么一句话。”
王胖子一边说着,一边往院子外面走去,背影里又带上了中年人的潇洒气。
不知哪里传来音乐声,倒是很应景:“我是一条小青龙,我有一个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吴二白看着王胖子抖着肥肉往外走,笑了笑,只是背着人,他脸上终于显出一点真实的情绪来,掺杂着骄傲与苦涩,又混着一点点心疼和欣慰。
吴二白太了解吴邪了,想他们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甘心一辈子都停留在光明却虚假的世界里呢?
倘若一个人迟早都要见识黑暗,与其让吴邪在家人里死去之后猝不及防地面对,不如让他在家人的羽翼下先学会飞翔。
他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侄子呢?
毕竟他毕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他和吴三省始终是把吴邪当做自己的儿子看的,否则也不可能任由吴邪就这么顺其自然二十多年。
孩子聪明,知道大人的苦心,大人当然欣慰,可是逼着一个被养的聪明、干净,就像水一样的孩子走进泥潭,大人又怎么能不心疼?
他们一家人啊,互相算计了多少年,互相留着真心,又互相拿着刀刃。
幸好,这样的日子总算告一段落了。
“是时候该退休了啊。”吴二白在院子里坐了许久,一口饮下杯中早已凉透的残茶。
即使故事早就注定了结局,但是中间的过程,终究还是人说了算的。
故事需要一个结局,但是人终究会度过时间的彼岸,看到家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二叔在正文内容里几乎是神隐的,主要是他基本上不自己出面做什么,邪帝和他属于是心照不宣。我对于叙事和心理描述之间的侧重还是不太熟练,所以……嗯,番外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挖的坑基本上都填了,至于填不上的也没办法很快说清楚,所以这个问题就留给写下一部的我去头痛吧!
小天使们下本见!
第251章 番外·吴邪自述
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告别。
吴邪坐在桌前,点了点中性笔,掀开笔盖,迎着清晨清澈的阳光,翻开笔记本,写下了第一行字。
“这或许是我的最后一篇日记,我猜,不论我把它藏到哪里,如果我身边没有一个想到我竟然也会写日记这种东西于是从来没有找过的话,大概这个本子最后是会被王盟翻出来的。他太了解我了,以至于有些时候我甚至会觉得他和我之间就像是我和三叔——当然,我比三叔更不是个东西一点。
出于这个原因……或许王盟愿意接收我的绝大部分财产?包括权利和名声?唔,他不要也得要,像我一样□□的老板当然不会允许韭菜随便乱跑——
这算是一次性把能加的薪全部加完了吧?我觉得我醒来之后他得负责养我一段时间抵消这笔欠款……不然总会觉得心疼……明明我都要死了,为什么还在纠结钱财这种身外之物!一定是被小花催债催习惯了!”
写到这里,吴邪不自觉地微微笑了笑,轻松的笑意冲淡了他脸上浓重的黑眼圈留下的颓废意味,这时候他的眼睛里几乎闪着光。
他低头继续写道:
“虽然我满口谎话骗人从不打草稿任性妄为还固执成性——但是我确实认认真真做到了我的所有承诺,不是吗?那么这一次,我与第一个专门为我翻开这本日记的人做一个约定吧。”
“我单方面认定这个人会是小哥。曾经我从这里偷走你的回忆,现在也轮到你当一回梁上君子了,这很公平。”
吴邪下笔的动作轻快了不少,仿佛他面对的不是早已为自己选好的结局,而是一首轻快的曲子:“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而且是双方都活着的,清醒的,保留各自灵魂的……在中国的某个地方重逢。”
写到这里的时候,吴邪想起自己以前做过的乱七八糟的约定,比如什么同年同日同分同秒死啦,(因服用过量安眠药而)在床上“自然”死亡啦,(只剩下眼睛地)再看她一眼啦之类的委托,一时间又觉得自己似乎在立什么寓意很差的flag,便将刚刚写的一段划掉,补上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