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种可能性。”霍齐几乎是肯定了这种可能,不过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依然用上了表示推断的词汇。
但这足以让莱拉脆弱的心智崩溃了,她捂住脸,从早上收到来自unsub的信件之后的紧张情绪和现在的愧疚恐惧融在一起,几乎要打破她的表情管理。
她无法继续支撑,提起了自己放在脚边的包,“抱歉,我不能...我得走了。”
莱拉的经纪人替她说:“我很抱歉。但莱拉接下来还有拍摄。唉,工作总得继续。”
BAU没有阻止她离开,又嘱咐她的经纪人一定要随时确定莱拉的去向。
只有瑞德跟着莱拉的脚步追了出去,但他的话语表明他显然不是去安慰莱拉的,或许是他并不知道这该怎么做。
“莱拉,莱拉!”
“怎么了,斯潘塞?”莱拉的语气很急,想要摆脱自己的恐惧情绪,却难以自控。
“呃,我只是想说,虽然还只是推测,但凶手很可能有妄想症。去杀害那些可能阻碍你的事业的人,他很可能是一个跟踪者,认为你欠了他什么。精神病理学研究中有关于跟踪者的专门研究,这种模式最可能有两种结果,他可能会自杀...或者,他可能会杀死钟爱的对象。”
莱拉的手指按住额角,蓝眼睛里透出疲惫,但仍然对瑞德笑了笑,“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但我得走了,我还有工作,就这样吧。”
她选择赶快离开这个门前栽满棕榈树的LAPD,瑞德看着她的金发背影,在心中给出了逃避心理和乐观主义两种解释。虽然根据海英利希法则,这两种心理在处理潜在危险时都是无用甚至有害的,但是...
瑞德不知道在刚刚那种情况下还应该说些什么,他的脑子里最快冒出来的旧式关于跟踪者的统计数据和原理,他也就这么说了,但这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他认为莱拉处于危险之中,然而现在一切都只是推论,如果莱拉想要离开,负责克姆警探找不到理由将她强制性留下,霍齐和吉迪恩也没有发话让莱拉留下或是为她提供警力保护。
瑞德只能为自己的交际能力感到懊恼,之前和莱拉在画廊中有过一段短暂的交流之后,遇上一个和他聊得来的人,不用去应付老是想让他买画的老同学已经让瑞德感到高兴,莱拉的漂亮、自信和热情更是理所当然地吸引了他。
但瑞德不认为自己应付地很好,一切都显得笨拙,无论是语言行为上,还是心理上。吸引,对,吸引,他试着探究自己的情绪感受,可除了紧张无措,以及公正地评价莱拉的美貌之外,瑞德没有别的想法。
他甚至还在思考自己应该有些什么想法,毕竟正常人,比如摩根,在这时大概会有些工作之外的对这类事件的评判和行动。天呐,瑞德简直就像是在做另一篇真人版的社会学调查,学术、严肃,浪漫从不属于他。
瑞德纠结了一会,决定先回警局,毕竟案子还没有解决,莱拉的生命还处在威胁之中。
这时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串奔跑的脚步声和一道呼喊,“hey,Spencer!别急着走,等等我!”
熟悉的声音让瑞德立刻转过身,说实话,他的出现让瑞德有点惊喜。
“奈哲尔?你怎么在这里?”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
晏青紧急刹车停下脚步,在他面前站定,和瑞德对视,“红谷中学的足球队来洛杉矶打比赛,你忘记了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抱怨,更像是在告诉瑞德一个全新的、令人愉悦的消息。
“我当然记得!”瑞德脱口而出,“我只是想问你怎么会到LAPD来?”
“随便走走,就逛到了这里。刚刚我在街对面,看到你和一位女士讲话,不想打扰你。等她走了,我走过街来,你却转身回去了。”
“我的错。”瑞德无奈。
“没关系。”晏青笑着,把手里两只冰淇淋中的一只递给瑞德,“快吃,要化了。”
“噢,好。”瑞德接过晏青手里快要从火炬状化成半球形的蛋卷冰淇淋,咬了一口,是甜牛奶味儿的。这个季节的洛杉矶昼夜温差逐渐变大,夜晚的风干燥地刮过路面,不过气温倒是很适合冰淇淋。
两人站在街边一口又一口舔或是咬着冰淇淋,并不说些什么,只听风一直吹着,看这座天使之城中闪烁的霓虹灯。一切凶杀案的急切烦躁都暂时被磨平了,汽车川流不息,他们却只需要站着、静止着立在棕榈树宽阔的叶片下。
瑞德拿过晏青手里吃完冰淇淋后剩下的包装袋,连着自己的那一个一起扔进垃圾桶,接着说,“BAU接到了一个案子,是...算了,等案子结束后——我尽量快些,然后来看你的比赛。”
“好。”晏青又说,“还有,这不是我的比赛,我不会下场。”
他不会踢球,可也不能用法力去欺负兴致勃勃、在绿茵场上追求梦想的小朋友们。
“但是教练组名单上会有你的名字。”
晏青忍不住笑出声,“是啊,只有两个人的教练组,说不定我还会待在看台上。”
“我也在看台上。”
“这很合理,毕竟那些分析是我们俩一起写的,或许我该在名单上加上你的名字?”
“记得给我门票就够了。”
“绝不忘记。”晏青回答,然后给了瑞德一个简单的拥抱,在拍拍他的肩,“那我先走了,你继续工作吧。”
“好。”瑞德看着晏青重新跑回街对面的身影,满足地冲他挥了挥手,直到晏青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才重新提步返回警局内。
晏青一开始没有打算坐出租车离开,这样彩色的小铁盒子从来都不是他的第一首选。
但这一次,从他面前驶过的出租车里坐着一位故人,故人还朝他打了个招呼。当出租车稳当地停在晏青面前时,他只得从善如流地坐上了车。
“请继续开车,司机先生。”故人用英文对司机说道。
刹车被松开,车轮转动,出租车重新汇入连续不断的车流之中。
“你的英文依旧生涩,柳甫。”晏青换到了中文。
“不常用,”柳甫疏朗一笑,对晏青的评价不甚在意,“若非你这些年皆在西行,我也不必至此奔波。”
“情非得已。”
“我倒见你心爽神畅,方才是何人?让你愿换这一副容貌与之共处。”
晏青看看自己,又瞅瞅柳甫,自己还穿着球队的队服外套和运动鞋,而柳甫已经入乡随俗换了一身浅灰色西装,只是他不剪头发,通身体态气度依旧温润亲和,贵气雍清,和出租车或是西海岸的热情阳光全然不搭调。
再早些年,也是柳甫满身世家大族气态,晏青则潇潇洒洒,只身游荡山野林泽,两人实无相通之处。
又记不清何时,两人突然相识,而后便隔年隔代偶尔见面,也算另类知己。
“噢,”晏青话语里带着笑,“一位新见的小朋友。”
“只是小朋友?”柳甫连揶揄都翩然,“姑娘同他说说话,你便要冲上去,递一支冰让人家忘掉她?”
“休要胡说。”
“你我久识,说说我何时胡言乱语过,我可真未见你如此,还当你是缺了这一味情。”
“那就说说,你又看出了何味情?”
柳甫凝视他一会,“你当我在玩笑,不如不言。”
“你要说的,”晏青不以为意,他不了解柳甫的人生过往,却深知柳甫的脾性,“你忍不了。”
“哈哈,然也,”柳甫不压抑了,却也不会笑得放浪形骸,只如春风,“你且试想,昔日你与太白交好,杜子美与李太白结伴游于梁宋之地,醉眠秋被时,你可曾的拉过太白,私说‘我再赠你一剑,且与子美相忘’云云?”
晏青抚掌大笑,又言,“赠青莲的剑天下只一把,哪能再赠?同那小朋友,我却说不尽未来几何,赠物又要几何。”
“你们二人命数各散两地,现在纠葛,无人可说清来日。”柳甫思索道,“如此更好,不至于你剜了三生石,烧了红线树,在撕烂星册,誓不受天命姻缘。虽说悍然不受天道也有你风采。”
“说了半晌,你当我同他有姻缘哪?”晏青听后哭笑不得,忽略了柳甫的后一句话,他实在常常说晏季叠性情远出常人,晏青连推拒也麻木了。
柳甫笑而不语,晏青却只摇头。
可是当晏青把一个偷拍的狗仔踹下泳池时,他才意识到柳甫的话对他并非没有影响。
泳池里的人吓了一跳,莱拉松开了瑞德,又尖叫一声。
狗仔摄影师在泳池里扑腾,瑞德拉着莱拉爬上了岸,摩根和艾尔从泳池对面的灌木丛冲过来,用枪指着摄影师,命令他立刻上岸。
莱拉此时已经被惊吓到忘记了自己刚刚执意要游泳,还把瑞德拉进泳池,甚至想要亲吻他的事,在艾尔给她披上浴巾之后,莱拉抱着手臂大喘气走回室内。
摩根把狗仔从泳池里抓了出来,质问他是否是BAU要寻找的跟踪者凶手。
只留下瑞德在泳池边孤零零地尝试拧干自己的衣服,还用毛巾擦拭自己的配枪。他身上冒着气,阳光在泳池水里留下的温度在夜间散尽之后,只能是瑞德的体温让浑身的水散出水汽来,像一只被打湿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