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真的过了好几日推窗看着晏青发呆的日子,往后几日,晏青很少主动来找他,他无事可干,突然又思考起该如何回到原时空的问题。
按照现在的规律,他所在的时间点不断向前发展,具体间隔没有规律可言,但在向前几次,他就能够到达现代世界,可时间吻合了,空间呢?
他能不能找到原来的晏青?而如果他出现在未来,和未来的自己相见,又是否会触发时空的物理纠错机制?
手里没有足够的实验样本可供参考,瑞德只能依靠自己的逻辑和理性进行推测,但这两个东西的可靠性本身就有待考证,几日下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塞满了废弃公式,一团乱麻。
想着去“图书馆”,也就是说晏青的藏书琉璃塔走一圈。
鹿鸣告诉瑞德他虽然不能出山,但晏岁山中的百里之地,他可随意行走,自然也包括那座琉璃宝塔。
瑞德快速行过宝塔第一层的碑石之地,直接上了三楼,他记得晏青从这一层开始,收藏了不少欧洲语言书籍。
还没等瑞德在一串珍品绝版书中找出自己最想阅读的那一本,一个小人突然扑到了他的背上,不知道什么玩意戳疼了他的肩胛骨。
回手一摸,原来是赵寒藏毛茸茸的白龙角——赵寒藏纠正了瑞德许多遍,这是龙角,不是鹿角。
“瑞德!”赵寒藏欢快地喊道。
“好好好,”瑞德赶紧扶住了背上的人,“怎么了?”
“无事,我只是背完了书到处来找你玩。”
“你想玩什么?”瑞德问,实际上,愿意亲近他的小孩子很少,霍奇曾经总结过一个经典的“瑞德效应”——狗狗和小孩子们会在第一次见到瑞德时大叫,又或者是,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来找书看,你想一起看书吗?”
“什么书?”
瑞德想了想,目光落在书架上的一本拉丁文羊皮卷书上,“你学过汉语之外的语言吗?”
赵寒藏摇摇头,瑞德背着他走到书架前,指挥他把那本书拿下来,“我可以教你拉丁文,季叠也会这种语言,你看,这本书的名字叫做《上帝之城》。”
瑞德说了一遍拉丁文,又说了一遍英文,那人留下来的翻译器非常智能地识别了他的意图,只给赵寒藏翻译了后半句。
“书里写的是说拉丁文的神?”
“写书的奥古斯丁的确是一名教士,不过这本书也在谈论政治,我看见周夫子给你讲了许多儒家政治性典籍。”瑞德把赵寒藏放下来,展开了羊皮书,“可以在看看另一个地方的智慧。”
赵寒藏认真点头,跟着瑞德一起看书。
对其中种种思想发出疑问,瑞德也一一解答,偶尔说道后世学者的话,他思索着是否要避开这些,但赵寒藏的求知欲很快让他没了时间思考这类问题,提高了语速为他解惑。
一大一小从日头高照读到夕阳西照,赵寒藏从书中抽出身,急匆匆地跑出塔,赶着去周夫子那里跟他学做文章。
瑞德把这本书的剩下部分快速读完,又去晏青的书架上翻别的书来看,他的古老藏书们全部有灵力保护,基本没有损坏,只有一些翻看时的使用痕迹。
在不需要吃饭睡觉的情况下,瑞德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实现高中时的梦想,在藏书塔里待上几天几夜,到现在为止,在不需要为如何回原时空的问题发愁时,瑞德几乎把这一切经历当做是一场度假休息。
在繁星铺满夜幕时,瑞德放下了书。
一道清冷凛冽的萧声引着他不由自主地走向窗边,推开绘花琉璃窗,吹箫的人正坐在屋檐边上,铜铃在他的脚下晃悠,伴着绵长的萧声。
晏青听到开窗,放下萧,转头看过去,脸上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两人在沉默中对视了一会,风中只剩下铜铃的响声。
接着,晏青朝瑞德伸出手,要他过去,看着倾斜度大概达到了三十度的屋檐,瑞德有一些犹豫,晏青也不催促他,就这么在屋檐边坐着。
给自己做了五分钟的心理建设后,瑞德翻出窗户,踏上琉璃瓦,慢慢朝晏青走去,他成功地走过最为惊险的一部分,却在即将走到屋檐边的较为平坦部分时脚滑了,身体无法自控地朝一侧扑去。
晏青拽住瑞德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一挥袖,一段玉桥凭空而起,一端踏在二人脚下,另一端直通莲湖之中。
“我们下去。”晏青放开了瑞德的手臂,说道。
瑞德跟在他的身后走上莹白通透的玉桥,跨过万顷碧莲,又走入千顷赤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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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瑞德:我觉得你可能没有儿童教育的基本经验
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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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桥的一端直没入水中,走到底,瑞德才发现在莲湖的正中央有一只小舟,似乎就是他第一次来到莲湖时,晏青划的那只舟。
晏青邀瑞德一起上了船,自己盘腿坐在船头,小舟无桨,随波飘动。瑞德先是摘了几朵红莲,发觉小舟并无明确的目标后,便屈膝躺在舟中,身下是满湖星河,头顶是漫天星海。
清风之中,瑞德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好像睡着了,但耳边一直响着哀婉的萧声,似乎又没有睡着,摇摇晃晃,仿佛与小舟融为了一体。
等他的意识逐渐回归清明,耳畔的歌声和眼前的朝阳也变得明晰起来。
“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
朝日初升时,小舟靠了岸,长萧被晏青放在了手边,他口里哼着歌,见瑞德醒了,就把瑞德摘下来的莲花带上,拉他上岸。
“我……”
“你喜欢这花?”晏青笑问,从手中的一捧莲花中选出含苞欲放的一朵,从竿上折下,别在瑞德的耳边。
“簪花应配酒。”在瑞德把花扒拉下来之前,晏青又说,“跟我来。”
进入另一处邻水庭院,式燕已经布好美酒佳肴静待二位。
入席之后,晏青亲手给瑞德斟酒,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几天的相处下来,瑞德发觉眼前这个晏青随不似朝歌那位沉默寡言,但也绝不是个容易交心的人,这让他多少有点失落。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养孩子的缘故。
瑞德还在琢磨两人之间为何突然破冰,晏青便说起了赵寒藏。
所以果然是养孩子的缘故。
“周夫子来同我告子皞的状,说他又读了些杂书,开始胡言乱语。”
“我叫他拉丁语,用的是《上帝之城》。”瑞德承认,“这也算杂书?”
“在周夫子那里算,”晏青笑着摇头,“不仅是杂书,还尽说些大逆不道之言,不足一观。不过,”
他话锋一转,瑞德平白紧张,“这毕竟是我自己带回来的书,我也读过,和周夫子的理念有所不同,但也不至于说是大逆不道之言,给子皞看看无妨。”
“周夫子到底按照什么目标培养子皞?”瑞德不得不问一句,赵寒藏学的东西实在多过了头,从晏青教的仙家法术,到周夫子教的治国之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样的人,或者说,龙?
晏青望了一眼湖面上随水波而动的日光,这才缓缓说:“周夫子死于非命,只留神魂在世,他生前身后皆有抱负,让他教赵寒藏,他便也给他讲这些抱负。他其实……”
“唉,”晏青无可奈何地叹气,目光移到瑞德的脸上,“我没和你细说过赵寒藏的身世,因为我不想他再与这些事情扯上瓜葛,但此时不说,你便难以理解,容我长话短说吧。”
“我本同他母亲白淮的祖父为挚交好友,不过他们白龙一族,修炼必历情劫,她的祖父、母亲皆为此而死,白淮亦未逃脱宿命,只不过她还更疯些……赵寒藏为半人半龙之身,但他身上龙气充裕,几乎不显凡人之相,这力量有一部分是从他父亲身上的真龙之气里借来的。”
“他父亲是……皇室?”瑞德有些惊讶,他以为大部分修士都和晏青一样,习惯远远地避开皇亲贵胄。
“是。赵佶还在端王府时,白淮与他相识相爱,我当时真真不明白她瞧上那人哪点?”晏青说着,语气里溢出十足的气闷,“白淮入了他的王府,却并未袒露自己的白龙之身,但也不听我的劝,说他不过一介闲散王爷,无碍。”
“端王接任帝位的消息传来时,白淮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也终于知道怕了,并未跟随入宫,而是假死遁走,生下赵寒藏时却遇天劫殒命,临终把子皞托付给我。”晏青长叹一声才继续说下去,“那位周夫子,原为朝中大臣,南北交战时死于兵戈之下,但胸中一腔碧血壮志,得知赵寒藏身份后总想着带他回去匡复大业。这自然行不通,战场激战奈何不了白龙,可天劫还劈不死赵寒藏么?”
“我便把他一直拘在山中,等他哪天学成,再放他出去历练。”
“至于周夫子,且随他去吧,别的不谈,他确实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当赵寒藏的夫子也算合宜。如今你来了,若是闲来无事,给他讲讲西域奇遇也当是开阔眼界。”晏青说,“你刚才问想把赵寒藏培养成什么样,我只能说,他过得开心些,好好长成,算是不辜负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