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原本用于建筑的钢筋从渊之上佳生的头顶上砸下，偏偏他此时此刻正驱使着魔力让已经倾倒的船身往侧庞的空间里更快地滑下，腾不出手的渊之上佳生能够感受到那数秒后即将掉落在自己身上的钢筋——他放弃了避开，毫无疑问，渊之上佳生是可以避开的，就算他没有力气了，果戈里也可以发动异能力，将他们一起包裹进斗篷里，传送到三十米外的空地上躲开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渊之上佳生紧绷着身体，甚至做好了避开果戈里抓住自己的准备，但是果戈里只是轻笑一声，带着淡淡的叹息道：“别动，那些钢筋交给我解决。”
“你都这么努力了，我怎么可能破坏你好不容易做出的成果，让它功亏一篑？”
果戈里扬起了自己已经湿透的斗篷，他在渊之上佳生的周身不断地挥舞着，让那些掉落砸下的钢筋穿过自己的斗篷，从异空间传送到外界去。
钢筋通过斗篷内侧的异空间纷纷砸到了外界的海浪里，又很快被流速极高的海浪给冲开，渊之上佳生能够听到那些钢筋撞击在建筑或者阻挡物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但果戈里毕竟是人类，他的体力在不断地使用异能力上快速地消耗着，原本流畅抓住时机转移钢筋的动作也出现了滞涩，在这种情况下，果戈里在阻拦下一根落下的钢筋后，明明视线已经捕捉到了那根袭向渊之上佳生背脊的钢筋，却偏偏身体跟不上眼睛的反应，没能及时地阻拦住那根钢筋——
“唔！”
果戈里发出了一声低沉又急促的闷哼声，他的双手抵在渊之上佳生的背脊上，将酒红发的魔法使往前推动了一点，而恰好是这一点，让渊之上佳生避开了砸下来的钢筋。
“果戈里？果戈里？你还好吗？”渊之上佳生低声呼唤着果戈里，尽管现在危急时刻不能转移注意力，但他能够感觉到果戈里似乎受伤了。
“我当然没事。”果戈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依然是那么轻快又平静，“佳生君不必在意我，现在可是紧要关头啊。”
的确，渊之上佳生所能支撑的结界就只有最后的薄薄一层，尽管抵挡住了被海啸席卷而来的轮船和大部分海浪的冲击，但无法阻挡沿着破漏的结界中冲进来的越来越多的海水。
尽管势头已经被结界消去了不少，可是那股冲击力依然无法小觑，渊之上佳生站在最前面，那涌砸下来的灰白色海浪几乎要没过他的头顶，再这样下去，渊之上佳生会活生生地在这股涌动的海浪中窒息而亡。
“可恶……”果戈里喉头发出了虚弱的咒骂，他试图再次发动异能力，为渊之上佳生挡去那些要将魔法使吞没的激烈浪头，可是他的身体被贯穿而过的钢筋钉在原地，原本白色的斗篷正被伤口上涌出来的血液染成了鲜红色，而发动异能力的斗篷也因此而破损不堪。
似乎一切都走上了绝路，渊之上佳生分丨身乏术，果戈里动弹不得，就在他们两人的身体逐渐被那翻涌着的浊浪所吞没时，有谁嘶吼着大喊着——“坚持住！我们就来！！”
渊之上佳生在冲激的水流中睁不开眼睛，自然也听不清楚那些声音，但是他依然本能地继续维持着结界，保护着后方的民众。
不知道在水流中待了多久，或许只有短短的几十秒，又或许很漫长，渊之上佳生已经到了屏息的极限，就在他已经快要因为窒息而耳鸣目眩时，从缝隙中蜂拥冲激进来的浪头似乎减小了许多，没过多久渊之上佳生便能将头探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海腥味的空气。
他眨掉漫入眼中的浑浊海水，眨了好几下才终于找回自己的视线，而眼前看到的一幕令渊之上佳生瞠大眼睛，喉头蓦地哽住，鼻尖开始泛酸，泪水无法遏制地从眼底缓慢地溢出来。
“呜……呜呜呜呜……”
渊之上佳生看到了被自己保护在身后的人们此刻站在了他的身前，他们手挽着手站在凶猛浪涛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挡下了那气势汹汹、浑浊翻涌而来的洪浪。
那些海浪当然不是寻常时候涤荡着沙滩的柔和，巨大的浪涛每一次袭来时，都会冲击得让一部分人的身体往后倒去，差点被洪流卷走，而被拍击到的地方宛如被重物迎面砸中般作痛起来，时不时还有带着泥土与腥臭的浑浊水流溅涌到脸上，水液钻进鼻子和眼睛的感觉火辣辣的，绝称不上好受。
但是没有人退却，他们用自己的身躯组成了一堵血肉之墙，为渊之上佳生和果戈里挡下了那些冲击的浪流。
有人站不稳，要被海浪冲走了，旁边的人便抓紧他，让他重新稳定住，也有人没有力气，支撑不住了，但还有更多正往前头赶的人，他们代替着那些支撑不住的人继续用身躯阻挡着洪流，而被替换下来的人则用自己的手扶着前面人的背脊，让他们站得更稳。
第50章 荆棘鸟
不仅仅是前方, 渊之上佳生感受到有一双双温暖的手正支撑着自己的后背和手臂，那些手掌有大有小，有老有少, 在身体被冰冷的海水冲刷着要倒下时, 稳定而坚固地在后方支撑着他。
他还听到了野原新之助带着哭腔的呐喊声：“加油啊佳生哥哥！坚持住！不要死啊呜呜呜呜呜！！”
以及许许多多男女老少的嘶吼：“坚持住！不要放弃！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些关怀的话语仿佛带着力量砸在了他的心头上, 渊之上佳生眨掉眼底流出的热泪，他集中精神, 汲取体内最后的魔力, 淡红色的结界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 绽放出了更加耀眼的光芒，在这宛如天雨倾倒般的海啸中，圈出了一片小小的避风港。
笼罩在结界上的轮船在众志成城的努力下终于挪开了，轮船往大楼的右侧空隙滑下, 又被下一波的海浪给冲开, 顺着那跌宕起伏的浪涛往后方漂流。
轮船带来的巨大阴影消失了, 人们的心头仿佛也去掉了什么重压一样变得开阔起来, 接下来的海浪势头也减缓了不少, 不再有十几米高，虽然依然强劲, 但是已不会再对楼听上的民众造成危险，那些从结界缝隙里涌进来的海水也沿着重力往楼顶外溢出,
“呼……呼啊……”随着海水浊流的推去, 灾后余生的人们再也控制不住身体, 疲惫地跌坐在湿漉漉的地上, 渊之上佳生也早已到了强弩之末, 见最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 他终于重重地咳嗽起来, 咳出来的血水中夹杂着些许猩红色的碎片，但他不动声色地将染满血水的手掌收起，随后迈开摇摇晃晃的步伐往果戈里的身边走。
小丑魔术师从未如此狼狈过，或许在某个世界线的未来，他利用自己的异能力造出了自己身体被截断成两半的假死迹象，但是此刻的果戈里毫无疑问已经奄奄一息。
在灾难开始前已经打定主意如果情形不好，就要带着渊之上佳生逃走的小丑魔术师，此刻却是为了救人而被钢筋贯穿身体，他的右腹被钢筋贯穿，又削出了大片的创口，尽管因为他出色的战斗本能而避开了最要害的位置，可是在带着污浊的海水里浸泡了那么久，外翻的伤口早已泛着狰狞的灰白色，溢出来的血液颜色也从一开始的猩红变深。
“果戈里！别睡！千万不能睡！”渊之上佳生焦急地扶住了已经快要站不稳的果戈里，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下。
“嘶……真痛啊，不过真没想到最先变成荆棘鸟的是我啊。”果戈里脸色苍白，但是此刻他脸上还带着笑，仿佛笑容已经成为了他的假面。
“你看这个钢筋是不是有点像荆棘，被鲜血染红了的我就像是将胸膛送上去的荆棘鸟。”果戈里嘴唇青紫，他自嘲般说出来的话语实际上也很轻，只有距离他最近的渊之上佳生才听得到。
“唔……或许我应该再唱首歌，才更加符合荆棘鸟这个意向？”
果戈里当然不是故意不合时宜地开这种玩笑，他已经嗅到了死神降临在身边腐朽的味道，只是想要用这种轻松的办法让本就心力交瘁的渊之上佳生心情不那么沉重。
作为一个曾经身经百战的异能力者，果戈里对自己的伤势早有预料，但没有想到实际上的伤势恐怕更加严重，因为此刻身上被贯穿的创口他竟然都感受不到痛疼了。
不过想来也是，这么大的创口还在冰冷又浑浊的海水中泡了那么久，恐怕早已经被感染了，在眼下这个海啸肆虐过的灾地里，暂且不提做手术的医生和药物，要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他躺下来休息都很难。
能够坚持到现在，都是果戈里意志坚定的缘故。
“但是我不想唱歌啊……都已经受伤了，为什么还得我来唱歌？”
其实是已经没有力气了，果戈里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看到了酒红发的魔法使苍白的面容，还有那过于明显的红彤彤眼眶与鼻尖，有些恍惚地想道，他果然是真的没办法从感情的洗脑中解脱了，因为哪怕是在这样的濒死时刻，他看到了头发湿漉漉、全身脏兮兮的渊之上佳生，也依然觉得他那么耀眼和可爱，甚至没有半点后悔用自己的性命去帮助渊之上佳生。
算了，反正失去是通向自由的唯一途径，至少自己死掉的话，束缚着渊之上佳生的一条绳索，就能解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