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紫眸的男人没有回答，他默默地看了渊之上佳生一眼，随后又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渊之上佳生并不介意对方的冷漠，这个人晕倒在雪地中被自己发现，要么是和亲人走散了，要么就是他已经是孤身一人了，而根据他对自己询问的反应来看，应当是后一种。
“我叫做渊之上佳生，你可以叫我佳生，毕竟渊之上太长了，挺拗口的，现在天气太冷了，容易说累。”
渊之上佳生的俏皮话没有引起黑发男人的注意力，他仿佛还被冻结在雪地中一样，苍白阴郁、无声无息。
渊之上佳生还没有缺心眼到继续戳对方的心窝子，见男人不打算回答，便默默地拨弄着火势变小的柴火，好让柴火燃烧得更充分一点，火堆上还驾着一只铜锅，里面正咕噜噜地煮着肉汤。
小屋内的一扇门发出了些许响声，是什么正挠动着木门的动静，渊之上佳生起身，他打开了那扇门，从门内蹿出来了几只拥有黑白灰皮毛的雪橇犬，它们摇晃着尾巴热情地扒拉着渊之上佳生的裤脚，让酒红发少年无奈地轻声呵斥道：“阿辰、阿虎、阿鹿，快坐下！别吓到了客人！”
尽管这三条雪橇犬明显很瘦，但是那巨大的体型依然极有压迫感，它们极通人性地趴在了渊之上佳生的脚边，蓝色的眼睛盯着渊之上佳生转，时不时摇晃着尾巴，把头往渊之上佳生的手掌和胳膊下伸，嘴里还发出嘤嘤的声音，一副想要他抚摸的模样，而当渊之上佳生真的摸了摸它们，便高兴得把尾巴摇晃得更加厉害了。
“这是你养的狗？你没有把它们杀了吃肉吗？”那个安静得存在感都要消失的黑发男人忽然用沙哑的声音发问道。
他就像是许久都不曾说话了，尽管能听出音色的优美，但嗓音却仿佛被砂砾摩擦过一样粗糙喑哑。
渊之上佳生微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不，它们并不是我养的狗。”
他停顿了一下，讲述起了自己是如何遇到这群雪橇犬的。
在食物还没有那么紧缺的时候，他在远离城市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和宠物们相依为命的老人，这个老人养了一大堆雪橇犬，以往在冬季会让雪橇犬们载着他在雪原上奔跑，进入山林砍柴再来回来取暖。
这个孤独的老人没有子女，雪橇犬就是他的孩子，也因此即便知道食物短缺，他也没有将这些雪橇犬杀死，作为食物吃掉。
老人接待了渊之上佳生，酒红发的少年用罐头换取了几宿的住宿权，而当他看到明明已经饿得面颊上颧骨都凸现出来的老人把难得的肉罐头打开，却不是自己吃，而是给那几条雪橇犬吃时，渊之上佳生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吃吗？”
“我已经老啦，也不知道还能再活多久，能把这些孩子养多久，就养多久吧。”老人笑着叹息道，“总得让年轻人活下去，才有希望啊。”
他是真正在把这些雪橇犬当做自己的孩子来抚养，希望它们能够平安地活下去。
渊之上佳生没有告诉老人，已经没有希望了，只是在临走前又拿出了几个罐头，放在了桌上。
第28章 伊卡洛斯
渊之上佳生当然知道这几个罐头是无法支撑一人三狗长时间的食物, 但这也是他能够拿得出来的东西了，毕竟他并非真正孤身一人，若是分得太多, 在基地中的美美子与菜菜子她们便要少一份。
所以渊之上佳生拿出来的, 是属于自己的份额。
黑发紫眸的男人静静地听着渊之上佳生讲述的故事, 当这个故事结束后，肉汤刚好也快熟了, 酒红发少年熟练地从碗柜中找出了瓷碗和汤勺，给面色苍白的男人咬了一大勺热腾腾的肉汤，虽然粉红色的肉块一看便知道是合成肉, 但是在这个粮食大部分都绝产的末日里, 这个合成肉已经是相当少见的美味了。
至少它不是人造肉，还拥有足够的油脂来满足人类的味蕾，而用人造肉则是用大豆制作出来的，里面只有蛋白质, 在调味料稀少的现在要做得好吃也很困难。
“请用。”渊之上佳生把冒着腾腾热气的碗递给了黑发的男人，黑发男人没有接，他抬头看向站起的酒红安抚少年, 轻轻地问道：“那个老人后来怎么样了？”
渊之上佳生还未来得及说话, 腰就被已经嗅到了肉香的雪橇犬的头顶了几下，它们发出了小声的呜咽, 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锅，从嘴巴里吐出的舌头还在滴答着口水, 宛如瀑布一样淌下。
“稍等一下，你先拿一下。”渊之上佳生将碗强硬地塞进了黑发男人的手中, 他转身将肉汤装进了三个不锈钢的大碗中, 这是雪橇犬们的食盆, 在末日以前，老人喂养他们时，都会把食盆装满得冒尖，但是现在就算渊之上佳生已经融化了不少雪水煮进去，也无法掩盖汤汁的稀疏。
但是狗狗们并不在意，它们等渊之上佳生把食盆放好，说出“可以了，吃吧”的指令后，立刻埋头苦干，把汤汁喝得滋滋作响，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个声音听上去轻快而满怀希望，甚至听着听着，会被这个吃得很香的声音勾起肚内的馋虫。
黑发的男人低下头，装着热乎乎肉汤汁的瓷碗将他的手心烫得微微发红，从碗面传来的热气和温度，让他低温的身体在逐渐地回暖，仿佛在一点点地，把他从惨白的地狱中拉回了温暖的人间。
“你的面色很苍白，估计身体也被冻得虚弱了，先把汤喝了补充下营养，才有精力听后续的故事，对吧？”渊之上佳生轻快地说道，他也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肉汤，当热乎乎的汤汁滑入喉咙，肉香在舌尖上弥漫开来时，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享受着这顿难得的美味。
黑发紫眸的男人默不作声地扫过渊之上佳生一眼，随后他垂下眼帘，迟疑着抿了第一口肉汤。
这肉汤绝算不上好喝，尽管有肉味和盐味，但因为放进去煮的水太多，从而让味道变得寡淡起来，如果放在末日前，黑发男人是绝不会让这种肉汤碰到自己的舌头，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吃热乎乎的东西了，当带着肉香的汤汁滑入喉咙时，人体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喝着，让这股暖流一直从喉咙滑落到胸腔，再进入胃部，将整个身体都变得暖和起来。
黑发男人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被眼前这个少年拉回到了人间，不再是浑浑噩噩于冰封雪地上飘荡着的行尸走肉。
饭饱之后，三条雪橇犬懒洋洋地围绕着渊之上佳生趴着，酒红发少年陷在暖呼呼的皮毛中，一时间也不愿动弹去清洗碗具。
“后来呢？”黑发男人并没有忘记追问故事的后续，他开口道，“就算有你给的罐头，这些雪橇犬也活不了多久——它们需要更多的食物。”
“是的，的确如此。”渊之上佳生平静地说道。
这些孩子的食量太大了，就算老人不顾辛苦去山里找那些被冻死的动物给雪橇犬加餐，可是这终究是有限的，更何况老人本就得了重病，再加上饥饿和寒冷，这迅速地带走了他的健康，渊之上佳生前来借宿时，老人已经许久没有去山中寻找食物了。
渊之上佳生的到来给老人一份新的希望，他将肉罐头分给雪橇犬们后，自己把剩下的肉汁给舔干净了，少有的盐味和肉味让他感觉自己身体好了不少，似乎又有劲了，然后他发动了自己的异能力。
“他是个异能力者？”黑发紫眸男人语调微微上扬，似乎有些惊讶。
“是啊，老人家是个异能力者，很惊讶对吧？世界各国建立的基地都在招徕非凡能力者，利用他们的能力来进行和维持生产与建设，老人家为什么不去基地呢？他大可以在基地里活得很好。”
渊之上佳生平静地说道，他又用火钳拨弄了一下火堆，黑烟已经减去了不少，明亮的橘红色火光在渊之上佳生和黑发男人同色系的眼中跳跃着。
如果说黑发男人的眼睛像是紫罗兰，那么渊之上佳生的眼睛便是葡萄酒。
“但是他心爱的雪橇犬们却不一定了。更何况异能力者也是人类，他没办法一个人穿越雪原，那很容易迷路。寒冷、饥饿和孤独可以轻而易举打倒一个强者。”
老人的异能力不是什么强大的能力，在末日没有发生前，他就知道自己是异能力者了，但是他的异能力算不上强大，与其靠着异能力去大城市里闯荡，倒不如在家乡好好生活。
“他的异能力是什么？”黑发紫眸的男人追问道。
“具体我并不清楚，我后来又过来拜访他们，那时老人家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了这几个孩子。”
渊之上佳生笑了笑，他慢吞吞地继续道：“不过看它们虽然消瘦但依然健康的模样，应该是和这方面有关的异能力吧。”
黑发紫眸的男人若有所思，喝完肉汤后的他就仿佛从朦胧昏沉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大脑迅速地运转起来，他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栋小小的木屋依然温暖而充满家的味道，和外面白雪冰封的萧条与冷寂截然不同，能够将这三条食量相当大的雪橇犬养活到现在，老人的异能力或许和食物以及阵地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