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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巴达小祖宗[希腊神话] (云从龙也)


  进入岔路口的亡魂来了一茬又一茬,连小米诺陶们身上的盔甲,也换了一套又一条。
  雅辛托斯始终没有行动,只是在草地默默观察完后,回到隐蔽的地方,骑着马一遍遍模拟攻守进退的路线。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准备完备,骑着马,顺着爱丽舍灵地的小径,奔向那个烂熟于心的岔道口。
  就如同之前和阿卡在一起时一样,他熟练地操纵着马匹,闪躲着小米诺陶们的攻击,最终拼着右侧小腿被重锤砸断的代价,弃马冲出拦截线。
  亡魂到底和活人是不一样的,只要能忍得住痛楚,就能迈得开步子。
  他冲进眺望、观察了无数日夜的桥梁,脚下不停地冲过每一道巡逻线的间隙。
  梦境在他成功冲出最后一道防线,即将踏入冥河前骤然断片。
  他像是一脚踏进了黑暗,只有双腿还在凭借本能,保持着奔跑。
  急促的喘息声传入耳膜。
  一抹金光撞入视线,雅辛托斯意识到,这是自己又旧梦重温,回到了那个梦过无数回、在黑暗中奔跑的老梦。
  这一次,除了腰间晃动的金色花枝,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某些之前没感受到的东西——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痛楚。
  这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如同将他摁在骄火烈焰内灼烧,以至于雅辛托斯只能依稀感觉到右腿小腿被砸断的疼痛。
  他在梦中冷静地想:很好。这意味着,这段在黑暗中奔跑的经历,肯定是他从冥界逃出来之后发生的。
  他沉下心,以常人所难及的忍耐力细细分辨,从烈火炙烤的痛楚中察觉到左臂、小腹、头颅似乎也在逃出桥梁后受了伤,看起来是后来又经历了一场苦战。
  雅辛托斯几乎能肯定,自己顶着这疼痛逃亡的时间肯定不短,否则他也不可能会这么习以为常就顶住这样灭顶的痛楚,甚至能在其中找回平稳呼吸的节奏。
  甚至于,疼得时间长了,他当真是感觉疲惫更多一些——现在他才意识到,之前梦到的疲惫酸胀根本不是真实的感受,而是一直处于这个状态下的精神感受。
  当时的他的确是这么厌倦地想的:如果最终能成功,他一定要找个地方好好躺躺,光享受,什么事都不干,就那么优哉游哉几个月。
  雅辛托斯在梦里撇撇嘴,刚心想“可惜到现在也没闲下来”,脚下突然一落空,梦境再次断片,等他察觉过来时,身体已经陷入到一片绵软中。
  就像是一团轻飘飘的云絮,他被包裹其中,还被轻巧地缓慢晃荡着,仿佛坐在幼时的摇篮中。
  眼前仍是一片黑暗,看不见光,梦中的雅辛托斯相当懂此时的他的心情似的,一双手很不安分地在那片似乎面积还挺大、一时摸不着边际的绵软里四处乱摸:“酒呢?你不是说深渊里才掉了酒进来,藏哪了?”
  黑暗中,看不清面目的软绵绵动了动,随后传来酒壶塞被拨开的声音。
  “啵”的一下,于是梦里的他立即又躺安分了,还拿后脑勺来回挪动了一下,拗出一个恰好舒舒服服搁脑袋的地方,拍了拍身下的绵软道:“这是不是你第一次喝酒?我教你,酒可是个好东西,希望以后……嗯,希望以后还能常喝。”
  喝个屁,能不能点个火?
  雅辛托斯恨不能把眼珠子瞪出来,然而他所能看见的,也只是当时的自己所看到的。
  非常不幸,当时的他光顾着沉迷享乐,甚至连酒壶都懒得自己拿。
  舒服倒是挺舒服,他舒展着四肢,连酒都有那个看不清面目的软绵绵给送到嘴边,简直就是把他当个残废或者巨婴在照顾了。
  梦里的他享受得越发舒坦,直接闭上了眼睛。
  “……”雅辛托斯差点大骂上辈子的自己只顾享乐、不思进取、骄奢淫逸……
  昏昏沉沉间,雅辛托斯的意识有那么一时的清明,从梦境中短暂地脱离出来。
  他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抱住了他,一手托着他的后背,一手托着他的腿弯,结实的手臂肌肉微微发力,便将他从长椅上抱了起来。
  他顺势撞进一片鼓胀的胸肌,正当他差点落入上辈子自己的老路,沉迷享受时,鼻尖突然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幽深的、虚幻的,飘渺的像是抓不住,深沉得像是没有底。
  和梦中的绵软一模一样。


第九十三章
  雅辛托斯几乎是在意识到的一瞬间,一个激灵,但酒后的困意仍缠着他,令他只是稍微掀了下眼皮,就懒洋洋地蹭了蹭身边结实的胸膛,连神力都懒得动用:“阿卡。”
  他拉长了声音:“我眼睛痛。”
  他慢吞吞地补充:“还有胸口、右腿、手臂、头……浑身都在痛,就像火烧一样。”
  “——帮我按按。”
  “……”阿卡的呼吸乱了一瞬,又克制地稳住。
  这样快且细微的变化,也只有像雅辛托斯这样贴得这么近,才能清晰地感觉到。
  接下来,雅辛托斯所知的就是自己似乎被放在一张床上,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阿卡又在带那劳什子手套。
  醉酒放大了内心的不满,雅辛托斯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阿卡:“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好像和一个人睡过。”
  他比了个上下叠着的手势:“用这个姿势。”
  梦里他确实是躺在阿卡的原形上面嘛,算是一起睡过。
  “……”阿卡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拉着手套边缘,本是在整理褶皱,闻言动作一顿。
  雅辛托斯重新躺回床上:“嗯,当时我应该是喝了酒。他也喝了。”
  “啪!”
  手套弹在手腕上,发出一声响,阿卡沉着脸转过身来,脸色难看得几乎遮掩不住。
  雅辛托斯像是没听见,闭着眼睛自顾自道:“当时喝的酒是什么味道,我还记得。甜的,加了葡萄干,塞进了山楂……”
  阿卡原本紧蹙着眉头,随着雅辛托斯描述的细节越多,露出微微一愣的表情。
  雅辛托斯咂了下嘴:“就是山楂好像有点坏了,味道不那么好。”
  “……”阿卡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紧接着神情又变得想辩解、又无从辩解,总是深沉难辨情绪的眸底闪过几丝失望和不服气。
  明明没有真睡,却被这么说,好像亏了。
  雅辛托斯的眼皮懒懒地睁开几分,将阿卡的神情尽收眼底,眼里掠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
  敲定了,梦里那个就是阿卡。
  那到底是个什么种族?摸起来挺大一只,还那么软……听当时谈话的内容,他们应该是在深渊,所以周围才那么黑暗。
  ……等等,他不喜欢黑不见光的环境,会和在深渊的这段经历有关吗?
  会,和阿卡有关吗?
  应该不会吧。雅辛托斯立即又想,这段记起的回忆倒是有可能解释了阿卡怎么总想让他喝酒。
  并不是想把他灌醉,只是在上辈子,在某个他记不完整的时段,他曾经和阿卡说过,酒是个好东西,希望以后他还能常喝。
  爱丽舍灵地和人间的季节并不完全同步,初春的微风带着一丝凉意,从窗口灌进屋内。
  雅辛托斯走神的这段时间,阿卡已经熟练轻巧地将雅辛托斯的衣物脱下了,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地叠放在床边。
  雅辛托斯轻咳了一下:“有点冷。”
  他看似随意地拎回整齐叠放在一旁的红披风,只在重点要遮不遮地搭了一下,懒懒地翻了个身。
  笔直修长的双腿夹住释放着暖意的绒布料:“行了,这就暖和了。”
  雅辛托斯几乎能听见阿卡的呼吸骤然停止,消失了相当长——反正长到人类肯定做不到的一段时间。
  他在心里笑了一声——可能这笑容也表现在了脸上——然后就着这个半斜躺半趴卧的姿势,顺势单臂支起身,握住阿卡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掌。
  指腹滑过宽厚的掌心,挑起手套的边缘,顺着手腕往里探:“这就不戴了吧,什么料子做的?怪冷的。”
  “……!”阿卡的眼睑一颤,连带着一向稳当的手也跟着颤了一下,一时间同时做出两个截然相反的举动,一是反手握住雅辛托斯作乱的手,一是本能似的想往后退缩。
  雅辛托斯被阿卡一下拉着斜坐来,搭在肩头的红披风倏然落下,堆叠在侧卧着的柔韧腰间。
  暖绒的披风红得鲜艳,衬托着其下蔓延出的白。
  雅辛托斯这回没见好就收:“嗯?不戴了吧。这个手套怪烦人的。”
  上辈子他都快在阿卡身上做窝了,也没见对方有什么恐人症。
  既然如此,他还担心什么阿卡会不会因为“过度接触感觉不舒服”?
  他的手指甚至更肆意,将贴合着阿卡手掌的手套一点点顶开,趁着对方暂时还没有动作,将那个烦扰他不少时间的讨厌手套给摘了,顺道扔进床与墙的夹缝。
  “……”阿卡无言地看着那个惨遭嫌弃的手套,又看看重新躺回床上,挡在他和手套之间的雅辛托斯,确实有救的心,没救的力。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伸手,温凉的指腹落在雅辛托斯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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