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真的认识我。”青年表情平静地看着对方,“我会失忆是因为记忆被神明摆弄了?”
“……失忆?”
“之前没对你说实话的部分我可以道歉,但我不是故意的,几个月前我昏迷不醒地被人从山里的河中救起来,在医院里躺了一周才醒,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就跟被漂白水洗过了一样干净,连名字都忘记了,泷川悟这个姓名还是为了方便,由救助我的警察起的临时名,需要看医生的症断书和身份证明文书吗?”
寒霜般冰冷的怒气缓缓从五条身上褪去,但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刚才你对我说话的样子可不像是失忆。”
夏油杰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说,有时候我就是会无意识地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医生说这是我的身体在努力回想过去的正常现象。”
五条沉默了一会儿,狐疑地盯着他,片刻之后才重新开口。
“症断书在哪?”
青年现在不再介意让对方知道实情了,毕竟他也有想要问的东西,从卧室里拿出了那几张薄薄的纸张递给五条之后,夏油斟酌着开了口。
“所以……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擅自跑掉了的朋友?”
听到青年的话语,咒术师才缓缓将落在症断书和临时身份证明上的视线重新抬起,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夏油杰。
“不相信吗?”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我又没有记忆能够验证,哪怕你说我以前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我也没法反驳。”青年这样回答。
这个说法显然惹到了五条,咒术师的眼神又再度变得不善了起来。
“会觉得现在的你有点可爱绝对是我的眼睛出了毛病,根本是让人生气的本事比以前还要出类拔萃。”雪发的咒术师磨着牙齿说道,“最开始想着找到你就先揍一顿,但因为你什么都忘了,所以先记在账上……看来是我想太多,你这混蛋压根就不需要什么照顾和优待。”
然后咒术师就真的把青年揪出租屋揍了一顿。
夏油当然还手了,但五条的速度和力道实在都变态得不像是个人类,并且边揍他还边嘲笑青年连最基本的咒力强化都忘记了,只会靠身体记忆的体术来救场。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持续到青年的体力耗尽为止,虽然除开最初毫不留情地揍青了嘴角的一拳之外,两人之间的行为比起打架更像是在体术指导。
“没力气了吗?连耐力都变差了啊,以前每回打到最后,你才是站着次数更多的那个,好,记录更新,今天是我的全胜。”从头到尾都悠闲得不行的五条伸出手,把因为脱力而坐在地上喘气的夏油杰拉了起来,咒术师眉间的怒气消散了很多,表情甚至带着点儿虐菜之后的清爽。
好不容易才喘匀气的青年擦了一把下巴上淌下来的汗水,“消气了吗?”
“很遗憾并没有。”五条非常不讲理地说道,“但继续单方面的碾压也没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出来找沙包的。”
“以你的能力,直接把我强行带去那个什么高专也没问题吧?”夏油杰这么看着他,“反正我现在又没有反抗的实力。”
那双苍色的眼瞳很不快地瞪着他。
“咒术师是需要赌上性命的工作。”他说,“祓除咒灵的时候倒霉死掉的家伙可太多了,所以我们只招收自愿加入的术师。”
“你们这样招得到人才奇怪吧?”青年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连第三机关征用民间契约者的时候都不会讲什么自愿。”这还是政府部门愿意做人,尽量不会故意让契约者出太危险任务的情况。
“身为一个失忆症患者外加半途的逃兵,你考虑的范围会不会太宽广了点?”
五条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
“既然都说我是逃兵,搞不好我恢复记忆了也不会回什么高专,那样也没问题吗?”
“要不要继续做咒术师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雪发的咒术师这样说道,“我只是来找一个擅自失踪的混蛋,顺便揍他的。”
难怪五条从头到尾也没有要带走他的意思。
“所以‘夏油杰’才是我原本的名字……”青年缓缓站直身体,看着面前的五条悟,“那么,现在揍也揍过了……悟想要怎么做?”
只犹豫了一下,夏油终究没再选择‘五条’这个生疏的称呼,更何况,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叫出‘悟’这个名字,感觉还挺不错的。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来问你吗?”雪发的咒术师很不爽地说道。
“……如果说是现在的话,我还是想继续在第三机关工作,给他们打工不止是因为生活费,据说那边有开发能够进行记忆操作的仪器,我想试试看能不能靠那个取回忘记的东西。”
五条意味不明地撇了他一眼。
“也行吧,咒术界用来治疗的反转术式对失忆之类的病症根本无效,就算硝子愿意出手也没用,还不如你按照原计划去找政府部门。”他耸耸肩,“既然你的人身自由没有问题,身体也还算健康,没被谁骗,也没让人哄着关在什么地方,那暂时也没我什么事了。”
夏油杰愕然地看着五条当场冲他摆摆手,没半点留恋地转身就走。
“……你要回去了?”
“不然呢?我可是很忙的。”咒术师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得睡着才能回去吧?”
“让人打瞌睡的角落很难找吗?随便哪里都行,我又不是认床的小鬼。”
看着雪发的咒术师越走越远,心底突然蔓延到溢出的晦暗情绪还是突破了夏油杰的戒备心,“……悟!”
“还有什么事?”已经走得很远了的五条甚至从裤兜里掏出绷带,重新蒙住了上半张脸,因此即便他转了头,青年能面对的也只有雪白的布料和咒术师重新变得冷漠起来的面孔,无法再看清那双眼睛里真正的情绪。
夏油杰第一次打从心底里讨厌起绷带这种东西。
他咽下一口唾液,艰难地开口,“……还是去我家吧。”
“现在是半夜,路上没人会被我吓到。”五条硬邦邦地说道。
“但有棉被可以靠的地方比较舒服吧?”
“怎么,我不再是可疑的,打算把你骗走的奇怪咒术师了吗?”
青年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不好,不该对你那么说……别生气了,悟。”
“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吗?”五条仍然站在那儿,但总算没再继续往远处走了。意识到咒术师似乎还在恼火,所以不想先低头的样子,夏油杰只好主动走了过去。
但到了对方面前,青年又下意识停了下来。
“……可以碰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
五条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善。
“开着术式的话,我要怎么亲手揍你。”咒术师冷哼了一声,但他马上就闭上了嘴巴,因为夏油杰试探着环住了他。
意识到自己没被推开也没被躲开,青年带着暗自欣喜的心情用力加深了这个拥抱。
“你来找我……我很高兴。”
“谢谢,悟。”
自己并没有真的失去过去的一切,并不是没有任何归处的游魂。
明明能轻易挣脱他手臂的咒术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由夏油杰束缚住自己,嘴里还在心不甘情不愿地抱怨,“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这回不会再让你用一盘意大利面随便打发掉了。”
“想吃什么随便点单,只要在我存款的负担范围之内。”
“……也太没诚意了吧?”
“我会努力打工的啦,话说以前的我有存款吗?如果你能拿出来的话,随便花。”
“很遗憾,从你十年前遭遇神隐之后,根本是查无此人,银行户头什么的当然也都不存在。”
“哈?”不是,神隐什么的是怎么回事??夏油杰满头问号地抬头看向五条。
“看什么看,虽然现在是这个样子,实际上我们同年。”雪发的咒术师撇着嘴,“会好好告诉你的,但非要大半夜的在路边聊天吗?”
说得也是。
青年咳嗽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让五条能迈开双腿往租屋的方向走,怀中充实的温暖身体远离了自己,让夏油杰感到了些许失落和沮丧,可继续抱着也确实很奇怪。
垂着眼帘跟在咒术师身后的青年并没看到五条轻轻往后偏了偏面孔的动作。
回到屋中,青年看了眼双手插兜站在客厅里,和之前一来就瘫进沙发的做派截然不同的五条,顿时就深刻地感受到了对方的难搞。
竟然还在生气。
“要喝点什么吗?可乐?”夏油杰苦笑着问道。
“不要。”咒术师这样回答,“睡觉前喝凉的东西会睡不好,不是你说的吗?”
青年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五条几个小时前在夜店里戏称自己是男朋友,上一次见面之前也说了什么跑掉的朋友应该算他还没点头的交往对象这些事情,他其实都记得很清楚。
但夏油杰一直以为那些只是五条用来戏弄自己玩笑话。
已经走到冰箱面前的青年看了眼里面的库存,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地开了口,“悟,以前你是不是经常拜托我买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