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这样说着,“不管怎么样,我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
“……就为了阻止天元和星浆体的同化吗?”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咒灵操使的嗓音依然变得嘶哑了。
“啊,盘星教的纯净论吗?”铃木监督甚至笑了起来,“以前我就觉得非常可笑了,现在当然也是……把天元大人当做神明崇拜这种事情……虚幻的神明是不存在的,可天元大人就在这里,但他们当中,哪怕有一个人,前来拜见过吗?”
“把本人放置在一旁,兀自崇拜着脑袋里理想的神明,愚人真是哪里都有呢。”
五条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不可能是天元的意思。”
“是的,天元大人从未拒绝过星浆体。”铃木点点头,“他总是非常耐心地对待我们,但是……已经足够了。”
“明明距离真正神明的道路只差一脚,却因为我们这些被庇护者的软弱和无能,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了星浆体,始终被困在人类的身体里,被关在薨星宫里,连大门都不能踏出一步……”
“是时候将选择的权力还给天元大人了。”
“哪怕他日后会和人类为敌吗??”夏油杰这样问道。
“那也是天元大人的自由。”铃木笑着说道,“我并不期望自己的想法能被理解,但是,整个日本的安危,一直靠着天元大人的牺牲来维持的时代,还是结束比较好。”
“我们不能始终做被天元大人庇护的婴儿。”
“以后可能会变得很忙,不过,还请努力活下去。”
哪怕是被五条处决的时候,铃木也还是笑着的。
两个年轻人安静地凝视地上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们,咒灵操使始终反常地沉默着,不管是脱下外套掩盖天内和黑井的面孔的时候,还是替铃木收敛遗体的时候。
“……不是夏油你的错,”五条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要是我能更快发现他撒谎就好了……”虽然六眼能够一定程度上判断谎言,但如果对方用了只说事实的技巧,这个能力就不管用了,毕竟五条最多只能察觉人的心跳和脉搏,而不是真的能读心。
夏油杰缓缓地摇摇头。
“是我不够谨慎。”和悟不同,他早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但仍因为对方是同伴就麻痹大意,没有提防,“回去吧,向夜蛾报告任务失败的事情。”
他苦涩地说道。
无论是年轻时代想要保护弱者的誓言,还是后来只选择保护咒术师的理想,在此时此刻都变得格外可笑,毫无意义,宛如柴禾燃烧后残留的灰烬那般。
咒灵操使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一直以来的自己和猴子,和刚才的铃木相比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如此的愚蠢和狂妄。
因为经历过了一次,就天真地以为能够改变点什么。
“报告就不必了。”导师熟悉的声音从电梯里响起,他们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在那里的不止是夜蛾,还有京都校的校长乐岩寺。
“虽然任务没成功。”乐岩寺接过了夜蛾正道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但万幸夏油君一开始就做出了预言,所以我们也提前做了准备。”
“……准备?”五条悟和夏油杰都用一种茫然且不明所以的眼神看着他们。
“对,就在刚才,新的星浆体出生了。”
乐岩寺如是说道。
“半小时之内应该会被送到高专,虽然用婴儿同化有些勉强,不过事态紧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元大人会理解的。”
夜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熟悉他的五条和夏油杰知道,他们的老师现在心情糟糕极了。
咒灵操使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等在薨星宫的门口,看着那个被包在襁褓里的,刚出生的婴儿被送到,然后由夜蛾抱着走向结界的。
“不是你们的错,忘掉这个。”和学生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老师仍然努力试着安慰他们。
可夜蛾到底是用什么心情,去将这个婴儿带给天元的呢?对方曾结过婚,后来失去了孩子的事情,夏油杰一直都是知道的。
明明长得一脸□□样,爱好却是做可爱的羊绒毡玩偶,那些做好的玩具,除开少数留下来变成咒骸之外,大部分其实都被夜蛾送给了孤儿院。
他们的老师,是个非常喜欢小孩子的家伙。
“悟,”夏油杰看着对方的背影开了口,“……我真的,有做过一点好事吗?”
“别因为一次失败就否认全部!你救了的人能从高专这头排到那头!!窗都快要把你供起来了不是吗!”
五条恼怒地瞪着他,那双眼睛里满是毫无掩饰的担忧。
“你已经够努力了,不要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神,就连天元都没法救到所有人。”
他大概是第一次那么拼命地想要安慰人吧。
不知为何地,咒灵操使突然有点想笑。
夏油杰知道自己从来不是那个能够撼动世界的人。
倒不如说,要不是悟和硝子一直在努力帮忙的话,他肯定只会搞得愈来愈糟糕。
但是,现在的他大概真的能做点什么吧。
裤兜里,出现了熟悉的触感。
“悟。”夏油杰说道,“替我看看吧,稍稍的,能比现在稍稍好一些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起码不要如此令人悲伤。
咒灵操使笑着捏碎了掌中的枯手。
【希望我目所能及的那些不幸的命运,都能够得到挽回,起码也是得到一个更好的结局,无论是咒术师,还是普通人。】
作为术者,订立约定的时候,提出的要求可以有很大的空子,但一定要限定好代价,这是每个咒术师都要牢记的事情,曾作为优异学生的夏油杰当然不会忘记这件事。
因为对方得到索取的权力的时候,可未必会心软地留有余地。
即便是美美子和菜菜子,在许愿的时候也起码说了‘仅仅是自己的性命’,非常警惕地排除了灵魂和其他更重要的东西的可能性。
但咒灵操使什么也没有说。
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开放了自己的全部。
不知何处而来的,猿猴的叫声回荡在天际,它吱哇乱叫,音色之中满是欢欣与喜悦。
响亮的鼓掌声不绝于耳。
五条悟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夏油杰像一副正在被擦除的肖像那样,不断淡去,消失了踪影,原地只留下一只手舞足蹈,不断拍掌的白色猿猴。
然后,猴子也消失了。
他们共同经历的这些时间,变成了一个虚幻又漫长的梦境,被一只手掌无情地抽离而去。
六眼的咒术师在办公室里醒来,绷带压在眼皮上的触感仍然让人没法喜欢,但起码比信息过量的眼睛痛和头痛容易忍受。
自从六眼的能力一再升级,他和睁眼这个行为的关系,便单方面地开始了长久的断绝。
“……又跑来我的办公室打盹偷懒吗?”
硝子端着咖啡出现在房门口,被主人抓了个正着的五条一点没有心虚的样子,甚至还从家入手里捞了几颗用来丢进咖啡里的棉花糖吃。
“你不是不喜欢甜的吗?”
“学生送的,也没有很甜,配咖啡还行吧。”
“枷场那对双胞胎啊……”五条耸耸肩,“硝子一如既往地受女孩子们欢迎呢,歌姬会不会吃醋?”
“别再打电话去气她了。”家入苦笑着说道,“每次我都安慰得很辛苦啊。”
“我明明是在给她通报敌情!”六眼的咒术师振振有词地说道,“啊,对了,硝子。”
“怎么了?”
“我们那届,毕业照上为什么只有我们俩个?”
“终于睡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吗?”家入用无奈地看着他,“那届本来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跟七海和灰原一样,毕业照当然也只会有两个人。”
“……我总觉得,好像应该是三个人?”
“是吗?那看不见的第三人有名字吗?还是说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跟校园里的咒灵交了朋友?”
五条悟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我想不起来。”
“因为本来就没有。”硝子慢慢叹了口气,“比起梦话,还是关心一下别的事情比较好,惠不是终于要来东京咒高入学了吗?禅院家没提意见?”
“哦,听说甚尔跑回去把全家上下都揍了一顿,就没人有意见了。”
“……看来那孩子日后会很辛苦呢。”
“嘛,作为老师,我还是会帮忙罩一下的啦,毕竟是比他老爸可爱千倍的小家伙。”
午后的日光照进办公室,在沙发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平和的日常明明没有任何问题,但六眼的咒术师就是感到了些许违和。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个违和感到底在哪里。
而在他所不知晓的,某个遥远的地方,一间小小的医院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这孩子是怎么了?”
“好像是遇难?被大清早跑进山里去钓鱼的人发现的,整个泡在水里,当时看着就像尸体一样,可把人家吓得够呛。”
“还能活着就是万幸了,不过,已经躺了三天都没醒了吧?没有通知家里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