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皇上放我回来,此事便了结了。现在他自己不能理朝政,宁愿将大权交给苏丞相都不让太子监国,可见对我等依然防范得紧。而且现在已经查清了司徒砾就藩的真相,你们看皇上有诏司徒砾回京的意思么?敬大哥手上有兵,可不能放松片刻。”
贾敬冷笑道:“皇上越发左性了,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叶贵妃将所有事都揽在自己头上,恐怕皇上再次自欺欺人,觉得一切与司徒砾无关,故意给他一条活路呢。至于京营,赦兄弟放心,我又梳理了几遍,现在重要职位用的人都是信得过的。”
贾敬确然这些时日都将京营大权死死捏在手中,但是如此远远不够。只有司徒碧真正登基,东宫一系所有人才能稍松一口气。
“在皇上眼里,这江山姓司徒,他倒是想给司徒砾一条活路。但是这几日咱们都没空盯着出京的人,但凡京城的消息传入司徒砾耳中,司徒砾为求自保多半会勾结北狄。战争中最忌讳内外勾结,到时候苦的只是将士和百姓。”贾赦不无惋惜的道。
说起司徒砾,此人一出京便带着王府属官快马加鞭的前往北疆。司徒砾虽不知道季繁是北狄人,但是临行前已经知道致和帝要对贾赦动手了。
自然,司徒砾绝想不到贾赦能在如此处境下冒犯圣上,最后还能绝地翻盘。但是司徒砾知道贾赦一死,东宫必然有所动作,甚至逼宫都有可能。司徒碧一旦登基,自己便面临被清算的风险,唯有到了北疆,拿到北疆守军的兵权,自己才安全。
朝中又因季繁——叶贵妃一案将贾赦绊住了,接着致和帝生病,没人管几个就藩亲王的事,还真让司徒砾一路到了北疆。
司徒砾这次就藩是带着野心去的,地方是叶贵妃精心挑的,叶贵妃自然给司徒砾留了可靠的报信人。
其中便有一个做皮毛生意和北疆特产人参山货的一个商队,乃是叶贵妃留给司徒砾的暗产。商队中有一人名曰樊浩,原是留在京城准备得了贾赦毙命、东宫进一步行动的消息,便将消息递给司徒砾的。
谁知樊浩留在京城等到的是叶贵妃落罪,贾赦无事的消息。此案是密审,樊浩打听不到具体,但是知道耽搁不得,连夜出城直追司徒砾去了。
一切到底还是来了,在致和帝病得越发沉重的时候,北狄入侵的消息传入京城。
古时候消息传递慢,京城得到的消息还是司徒砾带着北疆将士奋力抗敌,请求朝廷支援,至于北疆到底如何,京城却不得而知。
贾赦无官无职,不过贾赦得到消息一点儿也不比朝廷慢,依旧用的是老方法,派个人盯着些有没有八百里加急入京便知道了。
朝廷得了北狄入侵的消息倒也没有多乱,毕竟审完季繁之后,上至致和帝,下到主要高官,彼此对于此事都有心理准备。
而此时,朝中关于谁领兵增援北疆起了争执。现在就六部尚书并京营节度使、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等重要官员在致和帝的寝宫议事。
这个时候,苏丞相直言道:“皇上,北狄能派季繁这样的细作潜伏我朝二十余年,北疆紧邻北狄,且不知其中有多少北狄细作。北狄这次准备充分,我朝虽然兵多将广,但绝不能掉以轻心。臣以为荣国伯贾赦忠良之后,才干悠长,又为朝廷履立功绩,封贾赦为征北大将军极为合适。”
兵部尚道:“皇上,贾赦虽然是将门之后,又擅谋算,但到底一日兵都没领过,臣以为苏丞相此言不妥。礡亲王身份高贵,之前西征捉拿霍焕大获全胜,臣以为这次讨北,依旧是礡亲王带兵增援北疆合适。”
到了这时候,致和帝剩下的日子估计是按天计算了,司徒礡哪里肯离开京城,于是司徒礡道:“父皇,北狄不过是苦寒之地绰尔小国,竟然敢犯我天|朝,儿臣以为不如让太子兄长带着京营将士替父出征,让北狄见识见识我朝大军的厉害,正我国威。”
好家伙,这个时候将储君支开,还将京营调走,这司徒礡倒是耿直得很,毫不掩饰。
关键是致和帝被京营掣肘了这许久,还真有可能接受这个建议。
“朕……”
“皇上!”
“皇上!”
贾敬和苏丞相双双打断致和帝。
第85章
致和帝抬起头来, 瞪着苏丞相,语气中满是质问:“苏卿可有什么话说?”
苏丞相能听出致和帝语气中的不喜,但是这个时候绝对是保持朝纲稳定更重要, 只听苏丞相不卑不亢的道:“皇上, 现在战事刚起,并没有到储君替父出征的时候。上回整顿各地驻军花名册,北疆一地军风军纪良好,臣以为北疆候尚且可以抵挡一阵。朝廷现在只需派遣将领增援粮草辎重并督战即可。我朝天|朝上国, 岂有刚两军交战便皇子亲征,精锐尽出的道理。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
苏丞相自然言之有理, 但凡两国交战, 皆会考虑一旦不能速战速决,后续僵持的问题,一交战便派储君带京营出战,那是不给自己留余地了。
致和帝又转向贾敬道:“贾卿方才又想说什么?”依旧是凉飕飕的语气。
贾敬倒是语调平和:“皇上,臣以为苏丞相言之有理。若是一定要派人增援, 臣以为平安州守军派一部分足以。”
平安驻当年反击北狄获首功, 若与北狄交战,心理、士气上皆占优势。派遣部分平安州将士自然是最合适的。
但是致和帝将贾敬和苏丞相都否了。致和帝道:“那苏卿和贾卿觉得北疆守军是否足以抵挡北狄?”
苏丞相和贾敬对视一眼, 这是一个陷阱。若是北疆候足以抵挡北狄, 苏丞相就不该提出派贾赦任征北大将军增援。若是北疆候不足以抵挡, 则派遣太子北征又有何不可?
苏丞相和贾敬几乎同时摇了头。
若是司徒砾没有就藩,北疆候说不定可以抵挡一阵, 现在叶贵妃落罪,司徒砾到了北疆, 反而成了变数。但凡两军交战, 最忌同一阵营心不齐。
自然苏丞相不会直言我不信任司徒砾, 而是道:“皇上,北狄处心积虑这许多年,准备充分。而我朝承平日久,若是北狄突袭北疆,攻其不备,北疆候有可能抵挡不住。”
不然也不至于八百里加急的求援信已经到了京城。
贾敬担心致和帝真的采信了司徒礡的话,派遣司徒碧前往北疆。倒不是说贾敬对司徒碧没有信心,若是只直面北狄军,以朝廷现在的国力,根本无需担心。
但是若是司徒砾在北疆与北狄里应外合,设下陷阱,司徒碧长途奔袭到了北疆,对方以逸待劳先对付司徒碧,东宫一系定是落得覆巢之下无完卵的下场。
到时候不但北狄长驱直入,西海国、南越等也会趁火打劫;现在就藩的皇子有三个,加上留在京城的司徒礡,这些人若是各自不服对方,必是天下大乱。这局面不但自己因立场问题绝不愿意看到,连苏丞相、宋尚书这等清流亦不愿意如此。
现在的问题是,致和帝愿不愿意相信司徒砾会心怀不轨,勾结外敌。
致和帝道:“既然苏卿和贾卿都觉得北疆候抵挡不住北狄,为何又阻止太子带兵北伐?难道二卿觉得太子能力不足以击退北狄?”
宋尚书适时的接口道:“皇上,臣也以为太子北伐不是时候。”至于理由,苏丞相已经说过一遍了。
致和帝环视了一下群臣:“你们以为呢?”
林如海、颜济沧等等皆表示赞成苏丞相的话。
若是致和帝尚且盛年,对朝堂控制还强的时候,便是群臣反对,若是认定的事也会想尽办法达成。但是现在,致和帝也有了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他当然可以一意孤行,但是行军打仗,从来不是哪个部院能独立完成的事,户部要划拨粮饷、工部要建造工事,礼部都要鼓舞士气。而这些尚书们,几乎除了兵部尚书程阔,其他全都反对自己。
自然要反对的,除了现在局势未明朗,确然不是贸然派太子出征的时机。高官厚禄的尚书们本就是这个世界除了皇家以外最高贵的阶层,谁愿意天下大乱呢。说不定一旦礼崩乐坏,自己的家族也要从云端跌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阶级性。
致和帝冷笑道:“好,好得很!好得很!平时一个个说着忠君为国的话,到了关键时候,朕倒要看看你们忠心的是谁?朕偏要派太子出征,他若能驱除北狄,他班师回京之日便是朕传位于他之时;他若不能荡平北狄,朕也不放心将江山交于他手!”
可是您还有几年日子呢?双方既然已经开战,究竟要打多少年皆无定数。太子便是在战场上活了下来,您也不见得能等到他回京继位。
这个时候,苏丞相带头跪了下来:“皇上息怒,臣等忠于朝廷之心日月可鉴。武死战,文死谏乃是臣等本分。为了天下,为了黎民,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看到地上跪着的大臣们,致和帝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也有一种权柄终究流逝的感觉。
致和帝生于皇家,彼时刚刚天下大定,尚且有许多余波,在并不太平的局势中长大;又在夺嫡中胜出,致和帝并非昏聩没有判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