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问。
踌躇的日子里,时间到了春节。
春节是中国人心中非常重要的节日,它不仅是一年的终结与下一年的开端,更是一个象征着亲情和团圆的节日。
宋暮雪无父无母,父母更是从小是孤儿,连祖父外祖父家也没得回。以前寇德钦提过几次要把宋暮雪接过来过春节,但那时候的寇霜不同意,放话说“敢让宋暮雪住进来就离家出走”。
别人家的女儿再好,也终究是别人家的女儿。寇德钦没办法,一边训斥寇霜不懂事,一边偷偷给宋暮雪多塞了很多红包。
但那时候的寇霜不知道,每一个无家可归的除夕,宋暮雪都是跟郑风林一块儿过的。简直自己当了自己的猪队友而不自知。
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寇霜对宋暮雪的到来非常积极,甚至主动给寇德钦说了这件事情。寇德钦自然很乐意。
过年期间,寇家走亲访友都带上她,俨然已经是一家人的节奏。寇德钦提前给亲戚们打过预防针,因此没有一个人对宋暮雪的出现表示不解或者不欢迎。
一派其乐融融。
寇霜悄悄跟宋暮雪说:“他们好像一个人都没有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你是我爹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啊,不都是这个剧情么?”寇霜说。
宋暮雪笑了一下,说:“其实我是来踩点的。”
“踩点,什么点?”
“这样等我回国之后,就能拎着鸡鸭,光明正大来你家,拜访你的亲戚了。”
这是什么梗?寇霜诧异地望向宋暮雪,却见着宋暮雪已经半侧过身,深沉地看着她。
宋暮雪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又好像有冰山。寇霜仿佛听见小溪潺潺的流水声,不由自主地同样侧过身子面对宋暮雪,问她:“什么意思?”
下一秒,寇霜却又摇了摇头,阻止道:“你别说,你别现在说。”
宋暮雪便停了下来,只专注地看着寇霜。
这对视漫长又短暂,漫长得如同经历了宇宙大爆炸和时间枯竭而爱意长存,短暂得像流星划过天边虹膜来不及倒映轨迹。
寇霜突然什么都懂了。宋暮雪的默契来自于某种执拗。
你听——“回国之后”;你再听——“光明正大”……
宋暮雪要的,是暂时的变革与分离都过去,两人能稳妥体面地站在一起,对父母亲朋说:你好,我是她的那一位。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上还背了个胖娃娃呢。
是这样的愿景。
“小雪,霜霜,你们俩站在阳台干什么?不冷吗?”寇德钦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寇霜回头看,看见寇德钦抽着烟走了过来。
宋暮雪笑了笑,说:“寇叔叔,我跟寇霜聊未来呢。”
未来。
宋暮雪看了寇霜一眼,很快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深意。
“对,未来。”寇霜附和道。
“未来啊……”寇德钦笑了笑,说:“有对未来的考量,这样很好。小雪啊,你马上要出国了,出息了呢……”
“马上就会回来了,只是出去两年而已。”宋暮雪说。
寇德钦叹了口气,说:“要是你父母看见今天,一定会欣慰的吧。你父母当年就盼着你能出息,能争气。他们总说,这时代坏了,要救。他们把你,把你这一代当成拯救时代的希望。”
宋暮雪也低沉下来,说:“是的,父母总教导我要追求正义。不光是我,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是这样,他们是我们的指路明灯。”
“孤儿院,哦那个孤儿院,里头的孩子现在都大了吧,应该都很有出息,上次见到的小郑,就是个很好的男人,值得托付终身。”
寇德钦看着宋暮雪,眼里的暗示不言而喻。他还不知道自己女儿曾经喜欢过郑风林,以前的针对全是因为一个男人。
宋暮雪则是低下了头,轻声说:“他会是个好警察,孤儿院里的哥哥姐姐都会变成很好很好的人。”
因为她父母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寇德钦叹了一口气,说:“你父母啊,就是太理想主义了。不知变通,当年商业上的很多事情都得我去做,因为你爸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寇德钦露出有些怀念又有些怅惘的表情,说:“我现在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要不是他敢拼敢做,跟腐朽势力抗争到底,还不准我去送礼,恐怕副市长倒台的时候我也就进去了。社会上还是需要你父母这样的人啊,希望你以后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看得出来寇德钦同宋暮雪父母的关系很好,宋暮雪不由得回忆起自己父母,有些动容,眼眶也红了。
寇德钦拍了拍宋暮雪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
开过年后,时间流逝得更快。
毕设、毕业照、谢师宴、各种琐碎的离校手续……兵荒马乱的春天,不知不觉结束的大学时光。
校级毕业晚会上,校长感人肺腑地发表宣言的时候,寇霜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毕业了。
在送宋暮雪踏上飞机的那一刻,寇霜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宋暮雪要离开了。
她明明早就知道了,也做好准备迎接这一场注定的分离,但快要登机时,强烈的不舍突然袭中了寇霜。
她张开双臂,给了宋暮雪一个拥抱。明知道对方一定会平安,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祝福了一句:“一路顺风。”
宋暮雪拍了拍寇霜的背,说:“你也是。”
寇霜有些哭笑不得,说:“我又不出远门,有什么好一路顺风的?”
宋暮雪没说话,摸了摸寇霜的耳朵。
然后寇霜听见宋暮雪说了一句话:“两年,两年里不准谈恋爱。”
第69章 【番外1:孙佳文】
[1]
命运是你知道有什么要发生, 但你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2]
从初中开始,孙佳文就生活得相当不合群。她不喜欢跟周围的女孩子们一起玩耍,因为她们的话题大多关乎追星和恋爱,偶尔担心成绩。
这些焦虑对于孙佳文来说都太小儿科了, 她总觉得自己肩负着某种重任,只是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孙佳文中二又自大, 她下定决心要找出自己跟别人的不同之处。
自我和世界, 是同一件事物的两端。朝内看和朝外看, 你就可以得到“自我”和“世界”。要知道自己, 先得读懂世界。
她问自己:世界在我眼中是什么样子的?
起初答案很模糊, 但过了一段时间就自然显现出来了。
[3]
戏剧性,世界充满戏剧性。
孙佳文成绩不错,按说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没有问题。可中考的时候发挥失误, 几乎考出了三年总分最低。在家长痛心疾首的时候, 事情峰回路转——独生子女加分政策, 帮助她吊上了重点高中的车尾。
孙佳文喜欢过一个同班同学, 她暗自观察对方很久,确定了对方没有对象,甚至有可能对自己也心怀好感。在打算表白的前一天, 对方突然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办理了至少为期两年的休学。
孙佳文参加美术比赛的时候,明明提早两小时出门,却遭遇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堵车。她迟到了。
每逢数学考试,孙佳文总是会涂错答题卡、点错小数点、看错题目要求。
要是晚自习的时候偷懒睡觉, 绝对会被班主任抓个正着。
去食堂打饭,每次到她菜就没了。
……
孙佳文觉得自己好像被诅咒了一样,厄运缠身。好在厄运虽然作用范围广,但强度不够,她没有因它而死。
父母对孙佳文的转变感到不能理解——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孙佳文就是无法控制各种各样的事情的发生,比如成绩下滑、粗枝大叶。他们一味责怪孙佳文,让孙佳文感受不到关怀,亲情枢纽被迅速地破坏。这也是为什么孙佳文没有从未试图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们,也是为什么后来她能毫不犹豫地抛弃父母、去到现实。
自我即世界,既然世界像在针对自己似的,那说明自己出问题了。
永远在公交车启动的下一秒赶到车站,记忆里画的辅助线总是消失不见,到画室之后永远会丢一个橡皮擦。吃了麻辣烫必定肚子疼,吃了冰棍必定来姨妈,去趟卫生间永远有人在排队。
巧合加巧合加巧合,得到的还是巧合。
也许大部分都是自我暗示吧。但连着半年都忘了答题卡的事儿,让孙佳文觉得自己心理上的问题非常大。
她去看心理医生,问自己是不是出问题了?医生看上去很温柔,对她劝解许多,但转头就把咨询内容复述给了父母。父母骂她疑神疑鬼,骂她不争气,让家门蒙羞。
争吵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放卓别林的喜剧。喜剧大师的每一个动作就包含着快乐的力量,但又跟母亲的哭声却又无比契合。
孙佳文有一种错觉,卓别林的内心并不快乐,他只是在照着剧本演戏。
剧本。
戏剧性。
那一刻,孙佳文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只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参加了真人秀?
楚门的世界、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