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玉毫不理会摊主的挽留,仿佛身后一万头狼在追,滋溜一下跑没了影。
路上二人没有再为其他的摊子停下脚步,直接去了老乌龟摆摊的地方。
说是老乌龟,其实是一只成精化为人形的龟妖,六十多岁的老人模样。因着兄弟是在龙王宫里当官的,海族大都愿意给他几分面子。他也因此不时的能拿到龙宫出来的好东西来罗刹海市兜售,摊子比之前柳青玉光顾的那个要热闹多了。
老乌龟明显跟余德是熟人,见到他站在自家摊子前,微微一愣,马上撇下其他客人热情地招呼起他一个。“郎君在凡间玩得可还好?龙女娘娘怪想念你的,有时间多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柳青玉用福尔摩斯的目光观察余德。
不管是余德自带到兰若寺伺候的美貌侍女,还是他不要钱似的用珊瑚、夜明珠、水晶等东西装饰房间的行为,均让柳青玉怀疑他真实身份不简单。
由于余德的姓氏,他起先怀疑过余德是鱼。后来偶然一次闲聊谈及河龙,他语气中深深的嫌弃,使得柳青玉改变了想法。
可现在,结合老乌龟的态度和他的一段话,柳青玉百分之九十确定,余先生是一条龙,出身海龙宫的海龙。
余德不知自家学生用他练习“查案”能力,不咸不淡应了一声老乌龟,抛过去一坛燎原酒,开门见山要目珠海草的果实。
果实外表裹着一层薄壳保护,表面看着挺像一颗放大的桂圆的,柳青玉拿着观察几眼,看不穿果壳去证明余德形容中的人眼珠子模样,怀着几分失望的心情放入了荷包里。
“罗刹海市不是天天有,来一趟不容易,你到处走走看看,看上了喜欢的就买,等将手里剩下好几坛酒和明珠花光我们就回去。”
余德说着,偕同柳青玉拐入了另一条街巷。
小摊举不胜举,卖品比之前一条街的更要丰富许多。
譬如红毛国人兜售的红毛毡,别看表面只有长桌一样大的一点,实际却可以同手扯开成一亩地的面积,容纳数百人易如反掌,绝对是出远门的好伙伴。
再比如,有那仙人岛来的卖一种淡绿的茶水,茶面寒雾缭绕,靠近冻得人牙齿直打颤。余德说是天上的玉液,服之可增寿百年。柳青玉略一犹豫,要了一小罐子,拿回去送朋友赠师长俱是极好的礼物。
就是价格太贵了,碗大的一罐,直接花了他两袋明珠。倘若再便宜一些,他都想暴殄天物,用来夏天当冰饮解暑了。
当然了,除摆摊子卖东西的之外,海市里还有不少耍戏法的。
柳青玉一条街走下来,就看到了不下于三个杂耍摊子。
他第一个碰见的杂耍艺人把一个木盒子摆在面前,盒面用木板隔开成十几个格子,每个格子里趴着一只青蛙,艺人用棍子敲击青蛙头顶,青蛙就会呱呱鸣叫,叫出跟锣鼓琴箫一样的乐曲。
他旁边另有一艺人和着蛙曲唱戏,肩膀上架着一木架子舞台,上面好多穿着戏装的老鼠,又和着他的戏表演,悲欢离合之情感一一俱全,人间专业的戏子也不一定有它们表演的好。
还有一杂耍摊子,用木头雕刻出环肥燕瘦各式美人的木雕,木雕一沾到地面就像个活人一样骑到狗的身上,活灵活现地表演各种马术。之外还有男子木雕表演关羽、张飞大战吕布,唐明皇狩猎等等节目。
然而最让柳青玉看出了紧张感的是一对耍戏法的父子,耍戏法的要让儿子上天宫摘下仙桃,拿出一条绳子抛向空中,绳子登时直直立了起来不断上升。
等绳头没入云端,其子立时抓住绳子向上攀爬。当他也被云彩淹没之后,上面忽然掉下一颗颗水灵灵的桃子。掉了大概有十颗桃,突然直通九霄的绳子断开成两截掉了下来。耍戏法的面色巨变,大叫不好,下一刻他儿子的头颅、大腿、手臂便纷纷掉落到他的脚下。
耍戏法的哭着把儿子碎成一块块的肢体捡起来,放进旁边的箱子里盖上盖子,旋即悲痛大哭向众多看客讨赏钱。
赏钱刚一到手他就变脸转哭为笑,冲箱子喊了声,他先前碎成一段段的儿子便完好无缺地从里面爬了出来,笑嘻嘻向四周之人拱手谢赏。
修为足够的鬼怪修士可以看穿这些杂耍艺人的伎俩,但他们的数目不足海市人数的一成,压根影响不了耍戏法的生意。
满大街罗刹国、夜叉国、红毛国等四方十二国的人,那是看得津津有味,不住地拍手叫好,赏钱给完一轮又一轮。
哪怕是经受过许多现代节目冲刷的柳青玉亦是大饱眼福,直到时辰不早,该登船返程了,他还感觉意犹未尽。
好在,他总算还记得冯灵萄的眼睛大事,瞧了眼天色,赶忙用剩余的酒、珠买了几支龙须笔。自己留一支,其他的赠予王南他们,这才恋恋不舍离去。
上船时候,柳青玉一直在心里琢磨着,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带上整个兰若寺的鬼怪来这里玩。
归途极快,当他们双脚踩在兰若寺的土地上,时间已是深更半夜,客房床上冯灵萄睡得昏天暗地
柳青玉走到床前,刚想拍打冯灵萄的肩膀,把他叫醒坐起来,余德就伸手制止了他,摇头道:“不用喊醒他,睡着了更方便我填充目珠子进他的眼眶内。”
柳青玉点点头,点燃了烛火给余德照明,后者从容不迫的剥掉目珠海草的果实外壳,放到了一个干净杯子里。
柳青玉注意到他伸手去解冯灵萄蒙眼的纱布,当即趁此缝隙打量起了目珠果。靠近桌子对上一对跟眼球一模一样的东西,虽然他并没有生出不适感,却还是默默移开了视线。毕竟,真的不好看!
“是谁!谁在动我的眼睛!”
两眼骤然发疼,冯灵萄一经感知到立马从睡梦中惊醒。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惊慌大叫,却无力去阻止触碰他眼眶的双手。
柳青玉连忙出声安抚,“冯兄别动,是余先生在给填塞眼珠,你忍一忍,很快就好。”
“柳兄,余先生,你们回来了!”冯灵萄一听是柳青玉的声音,心下一松,立刻安静了下来,咬紧牙关忍耐。
余德很快清理干净冯灵萄的眼眶,头也不回地对柳青玉说:“杯子端过来。”说的是装着目珠果的那一个。
柳青玉“哦”了一声,轻手轻脚端杯走至床前,递送到余德手边。
填装目珠果其实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余德一手掀开冯灵萄眼皮,另一手拿起东西直接就塞了进去。
可以说是相当粗暴了!
柳青玉唇角抽了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余德和冯灵萄的所在的位置。
就在他东瞅西望的那点子功夫,余德三下五除二填充好了冯灵萄的空眼眶,事后用巴掌各自拍了下他眼皮,冯灵萄感觉到疼痛如潮水退散,眨眼间就不哼哼冒冷汗了。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边说余德边用手帕擦手。
“这样就结束了吗?”冯灵萄不敢置信,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触摸重新有了凸感的眼皮,咽了咽口水滋润干涩的喉咙,犹豫了半晌方忐忑睁开。
张开后,冯灵萄还下意识眨巴了几下眼睛。等终于确定真的能看见东西了,才左右移动视线观看四周环境。
在望见摆置在木架的古董花瓶那一刹,他瞳孔狠狠缩了缩,眼神变得直勾勾的。
柳青玉看冯灵萄愣愣的,许久没有动作,以为他身边光线不足,特地端了烛台来冯灵萄面前为之补光。“冯兄,你感觉如何?能看见东西了吗?”
听见柳青玉的询问,冯灵萄反应缓慢,呆呆点头。“看得见,清清楚楚的。”
“那就好。”闻言,柳青玉缓缓绽放出了一抹笑,瞬间宽心了。
谁知冯灵萄却冷不丁抓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激动得颤抖。他声音不受控制的拔高,指着古董花瓶语无伦次道:“柳兄!我的!我的眼睛!我的寻宝鉴宝能力还在!我还能用眼睛一眼分辨出来东西的价值!”
柳青玉颇感惊异,脑筋开始飞速转动思考,是什么原因所导致的。
“冯兄的能力并非天生就有,是几个月前才得到的。那么是从什么地方获得的?具体过程又如何?是不是冯兄能力的关键之处并不在眼睛本身,而在其他地方?”
沉吟间,柳青玉不知不觉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口。
冯灵萄听见了,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天的一幕幕画面,掀开袖子,露出左手半截手臂,中间的大疙瘩存在感十足。
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冯灵萄轻碰了下上面疙瘩,把事情从头到尾解释开。
“刚搬来金华那会,住隔壁的捉鳖人手头拮据,向我借了银子,后来用一只大鳖偿还了债务。我观那只鳖个头是一般鳖的几倍大,恐怕活了许多年,十分的难得。又见它额头还有纯洁似雪的白点,看起来非同一般。于是走到河岸边,放生了它。”
“后来有一天,路上经过一醉醺醺的老者拦住我不让我走,还设下了酒宴热情招待我。半醉半醒之时,他起身抓住了我的手臂,言说要送我一份礼物,报答我的恩德。”
“然后老者张嘴从口中吐出一个一寸高的小人,用指甲掐开我手臂的皮肤,按了小人进去。裂开的肌肤再合上,我左手臂就多出了一个疙瘩。那日过后,我才知道老者是我那日放生的鳖,同时还发现自己的眼睛拥有了鉴寻奇珍异宝的神奇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