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了一春,这梨花白的香味儿更加醇厚,酒劲儿似乎也更大了些。
巧荷灵栀两个不放心,原本想要留下,却不料文曲星道:“你们还是回屋里去吧,在这儿我们不自在。”
“可……”
“去吧去吧!”
巧荷无可奈何,只得嘱咐道:“这酒劲大,你们可悠着些。”
“放心吧。”文曲星催促道。
巧荷和灵栀这才犹犹豫豫的离开了。
回屋的路上,灵栀不解道:“自打上回二爷写的是被老爷笑话后,二爷不是说这辈子不写诗了吗?今儿是吹得什么风,怎么突然想要饮酒作诗了?”
“说是……有所悟。”
“悟?什么悟?”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曾读过书。”巧荷耸了耸肩,心里依旧不放心,“没准儿姑娘知道?不如咱们找姑娘问问?不然就这么放他们在哪儿喝,万一有什么好歹,该如何是好?”
“有理。”
说着,巧荷和灵栀便一同去到了黛玉处。
第四十六章
酒入愁肠惹人肝肠断, 心情不好时喝酒去醉容易醉的。
林琅玉喝水似的几杯酒灌下去,不出半刻钟就找不着北了。
他一边痛哭流涕、一边骂骂咧咧的同文曲星说着自己和贤枢的过往。
文曲星舍命陪君子,喝了半晌也晕晕乎乎的。
“他妈的贤枢那个乌龟王八蛋!凭什么!明明是他先招惹我的!匡志……哪儿有我好看?”林琅玉嚎啕道。
“啧!人都是这样。你……没有得到你时你是枕边的白月光, 如今你就一米。”
“米?就算是米我也是……是珍珠胭脂米!那匡志……算什么东西?”
“吃一堑长一智!”文曲星叹了口气,“想当年我的初恋也是这么绿的我……当时我和你一样难过,但是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人嘛……要往前看。”
“不一样、不一样……”林琅玉抱着酒坛噙着泪喃喃道, “贤枢不一样……”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杯我一坛的喝到了晚上。
月上柳梢, 映庭中竹柏一地月影,池水微漾, 将水中月光笼在二人身上, 远远看去还真像是两个仙人醉酒论道。
两人此刻已经醉得找不着北了,醉酒的最高境界便是为人生痛哭。
“凭什么!!我明明……明明是个直的!他把我掰弯就不管了……”
“人生好难啊……”
“我就上课迟个到,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我还没迟到呢!我又做错了什么……”
原本巧荷和灵栀去黛玉处将文曲星和林琅玉喝酒之事告诉了黛玉。
黛玉以为自己两个哥哥不过是诗兴来了, 想着他俩应该也就喝两杯助助兴, 如此也算是一件雅事, 因而也就没放在心上,嘱咐巧荷、灵栀等人看着点儿别醉过头就好了。
听了这话, 巧荷灵栀放了心, 也就乖乖的回了院子, 既然姑娘都说是雅事一桩, 那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再说, 两位爷是在自家喝酒吟诗, 又不像薛家那个没出息的,成日在外头喝得烂醉,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谁知, 这两人喝着喝着怎么哭成这个模样了?!
要说她家二爷,打出身开始就没像今儿这么哭过!巧荷等人乱了方寸,又不敢上去惊动,又怕老爷、太太知道了责怪,于是只得再次去请黛玉。
元春省亲结束后,省亲的园子也就是大观园就空了下来。
按着之前所说,林家也该搬进园子里才是。
只是林琅玉这几日病了,懒得挪动。贾敏、林如海又觉得住在院子里,里外走动不方面,也没搬,而是让宝钗、探春姊妹搬了进去,想着兄弟姊妹们在一处亲亲热热的作伴。
潇湘馆距林琅玉和文曲星的澜沁苑还是有一定的距离,黛玉等人又不敢坐车怕惊动了人,于是几个小姑娘悄悄的打着灯笼穿过宅子来到了澜沁苑。
进了苑没,绕过主屋,穿过紫藤缠绕的月洞门这才踏进了林琅玉和文曲星喝酒的回廊。
一入廊内,黛玉便见着自己两个哥哥,一个身着赤色银衮边织金袍子,一个穿着黛色暗花锦袍。
两人散发开襟,一个仰天嚎啕、一个对月长吁,就着这明月当空、繁星点点的夜色,莫名的有种魏晋名士之风。
巧荷灵栀并一同跟来的紫娟有些怯生生的躲在黛玉身后。
黛玉也十分震惊:“不是说吟诗小酌吗?怎么喝成这样了?”
“起初还好好的……就是见着情况不对,才请了姑娘过来。”巧荷道。
这时,文曲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黛玉。
只见黛玉梳着仙髻、身着妃色软缎裙,因夜里风冷,外头还罩了见鹅黄色的轻罗披风。
月色笼罩在她身上,真若嫦娥下凡。
见到黛玉,文曲星酒醒了大半,他忙起身整理好衣裳,因酒意脚下还不太站得稳:“妹妹、来了。”
说着,他踢了踢抱着柱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琅玉,示意他黛玉来了。
而林琅玉此刻哭得正起劲,哪儿还顾得上其他?
黛玉蹙眉缓缓走上前道:“哥哥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是吟诗小酌。”
文曲星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不过喝着玩儿,琅玉酒量不好又贪杯,这才……”
黛玉环视了一周,只见着几个酒坛和两个酒盏,觉得有些疑惑:“是吗?喝着玩儿既无菜肴又无丝竹,你们……就只喝酒喝到现在?”
“这……”
黛玉撇了撇嘴,看着自己抱着柱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别有一番风流之态的亲哥哥,道:“哥哥有心事。”
说罢,她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替林琅玉披在身上,接着转头问文曲星道:“从小到大,我还未见哥哥如此失态过。大哥哥可知哥哥是为着什么事?”
文曲星此时头也是晕晕的,闻言他轻笑一声:“这一世,你该顺顺遂遂、平平安安的。可你哥估摸着,可顺遂不了。”
黛玉不解其意,文曲星半阖着,看着面前已经出落得出尘绝代的黛玉,喃喃道:“你是仙女下凡,保不准儿你哥还真的也是。”
黛玉只当这是他的醉话,于是听听就过去了也没放在心上,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对巧荷道:“你快多叫几个丫头来,将哥哥们扶回屋里去,再叫人将这儿收拾了。”
“哎。”
“悄悄儿的,别惊动了人,否则父亲母亲知道了,又得是一场气。”黛玉无奈道。
“是。”
接着,她又对灵栀道:“你赶紧去熬碗醒酒汤,待会儿哥哥们吐了难受。”
“好。”
一群丫头悄悄儿的将一切收拾了,黛玉又给文曲星和林琅玉一人灌了一碗醒酒汤下去,总算是消停了。
文曲星喝得也不太多,这么一折腾又喝了一碗醒酒汤、洗了一把脸,酒也差不多醒了。
“多亏你了。”文曲星将头发别到耳后,“这么晚了还让你忙了这么久。”
“哥哥知道,那便不该这么喝。”黛玉嗔怪道。
文曲星叹了口气:“也就这么一回了,情有所原。”
接着,文曲星唤来巧荷道:“咱们后院有辆小车,辛苦你叫上崔嬷嬷一块儿将姑娘送回去。”
“是。”
黛玉看了看在睡在床上的林琅玉有些不放心道:“那……我走了?”
“去吧,早些睡。睡晚了对身体不好。”
“大哥哥也要早点休息。”
将黛玉送回去后,澜沁苑静了下来。
因怕林琅玉半夜起来吐得难受,巧荷、灵栀都睡在外间没有回自己屋。
折腾了这么一天,又喝了这么多酒文曲星也是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倒头就睡。
然而,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林琅玉睡到后半夜突然就醒了,他醒就罢了,酒却还没醒,他将文曲星从床上拉了起来,逼着他说匡志哪点比得上自己。
文曲星两个眼皮不住的打架,只得敷衍他说,匡志哪儿也比不上他。
或许是喝了那么多酒的缘故,林琅玉眼泪怎么流都流不完。
又哭了一阵,他摇摇摆摆的下床,走到书桌前道:“要了断也得是我来了断,是我不要他了!”
他匆匆磨好墨,又从拿了一块儿自己半旧的帕子,在上面写了一首诗。
接着又将睡得正香的槐枝叫了起来,逼着他翻墙出去将帕子送到忠顺王府去。
槐枝直接给他跪下了:“爷!夜探王府是死罪呀!”
“他都可以翻墙来,你怎么不可以去?”林琅玉迷迷瞪瞪道。
槐枝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因自家主子和王爷的关系,他也没少往王府去,府里的门房、侍卫都是一块儿吃过酒的,也算是熟悉,送个帕子,还是自家爷送给王爷的帕子,自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这么晚了……
“快不快去!”
“是是是是……”槐枝还是第一次见自家爷这么发脾气,原本想偷懒的心瞬间没了,拿着帕子悄悄出了府往忠顺王府去了。
好巧不巧的,贤枢也还没睡下。
这几日,心里记挂这琅玉的身子,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