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两个说了半日的话,贾代善又当真教了贾琏几手功夫,贾琏练了一遍,祖孙两个才各自回了院子。
贾代善刚回梨香院,管事婆子就回话说:“老太爷,覃先生来了。”
贾代善道:“你让他到小书房等我。”婆子应是下去传话,贾代善原本吩咐的烧热水沐浴也顾不得了,衣裳都没换,就直接去了小书房。
“国公爷!”覃越见贾代善来了,立在一旁拱手行礼。
贾代善打了个免礼的手势,覃越跟着贾代善进了小书房,为了避免出现上次贾珠偷听那样的尴尬事,两人干脆书房门都没关。凭贾代善和覃越的敏锐和警惕,普通人也休想接近书房而不让两人发现,更何况偷听。
不过覃越依旧十分小心,进书房之后,直接取过砚台磨墨,然后取过一张纸在上面写道:“王子腾时常派人前往昌隆街隆盛银楼。”一面写,一面口中道:“国公爷,前儿您让我买的东西,我买回来了。”
贾代善看到隆盛银楼几个字,心下了然。城北昌隆街店铺林立,其中叫银楼的也有好些家,这些铺子名为银楼,实则是经营珠宝生意。商人贩卖四海货物,最是合适传递消息,因而这些店铺明面儿上是正经商人在经营,背里也有可能是某位贵人的暗产,一面经营,一面打探、传递讯息。
说白了,这些商铺不过是联络的中转站,王子腾将消息传递到隆盛银楼,隆盛银楼开门做生意,整日接待顾客无数,随时能将消息传递出去,覃越跟踪王子腾的人到隆盛银楼,便追踪不下去了,毕竟不能将每个从隆盛银楼出来的客人都跟踪一遍。查不出隆盛银楼是谁的产业,就查不出王子腾究竟投靠了哪位贵人。
贾代善道:“覃越你辛苦了,上次你从南方带回来的泥人儿、风炉等物孩子们都很喜欢,以后瞧见这些小物件儿,不放再买几个回来孩子们玩儿。”贾代善一面说,一面也提笔在纸上写道:“留意忠顺王府。”
覃越看到忠顺王府四字,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显然他也没想到贾代善会疑心到忠顺王府头上。当年景和帝争皇位的时候,忠顺王和贾代善可说是景和帝的左膀右臂,三人也算是盟友关系,现在贾代善竟然让他留心忠顺王府?
不过覃越一来受过贾代善的恩,二来,他也觉得贾代善是值得追随之人,是以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贾代善收起字纸,取出火折,点燃了扔入墙角的铜盆中,直至每一寸纸角都燃尽了,才和覃越又说些别的。
与此同时,忠顺王府中,忠顺王也在和其亲信吕先生在议事。
那吕先生面容清矍,留着三缕胡须,看起来颇具高人风范。只听吕先生道:“王爷不妨仔细回忆,那荣国公贾代善今日在朝会上当真一言未发?”
忠顺王拿出一叠信冷哼道:“如今弹劾窦充是因当地士子而起,粤海吏治混乱,便是窦充失职,贾代善是窦充姻亲,自然是要避嫌的。虽然贾代善也是个人物,但正因为他是个明白人,或许才螳臂不能当车,选择了明哲保身。据说他现下只知在家含饴弄孙,且重幼轻长,当年一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国公爷,只怕是借此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吕先生摇了摇手上的羽毛扇,越发显得仙风道骨:“王爷此言虽然不错,但是属下总觉得……”吕先生停顿了一下,接着道:“王爷说王校尉那边传来消息说在今日弹劾窦充之前,贾代善已经得到消息,知道粤海有变?”
忠顺王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先生的意思是?”
吕先生沉吟了一下,猛地将羽毛扇一合,动作潇洒利落,口中却道:“果然!”
“怎么?”忠顺王忙问。
“有诈!”吕先生道:“贾代善既然已经得到消息,知道粤海有变,必然有所准备。加之先前宁国府发生了刺杀未遂事件,凭贾代善的才智,早就应该猜到了什么。若按常理,一个精明人知道有人会针对自己,早准备好十七八套应对的说辞,就是要退步抽身,也会设法撇清干系。可是王爷却说,今日贾代善在朝堂上一言未发?这样岂非失了先机?”
忠顺王也觉吕先生此言有理,点点头。又露出一丝轻蔑的道:“宁国府捉到一个刺客又如何,据说那女刺客都没来得及出手,贾代善就是再精明,未必能查出女刺客要刺杀谁,这两件事,贾代善未必能联想到一起去。”
吕先生没接忠顺王的茬,而是反问:“据王爷所知,今日贾代善前去上朝,去得早还是晚?”
忠顺王这段时间都有派人注意贾代善的动向,这个倒知道:“据传回来的消息说,贾代善今日去得极早。”
“这就是了,王爷且想,贾代善若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如何会巴巴的那么早去东华门?一个人,在十分重视某件事的时候,往往紧张、激动,会想早些知道答案,所以贾代善才会提前出发。既然贾代善已经知道今日朝上有可能议论粤海之事,却在朝上一言不发,王爷不觉得,他另有准备么?贾代善朝上太过镇定,反而显得太过克制了。”吕先生问。
这就是吕先生的细心之处,即便极小一个细节,他也能从中分析提炼出有效信息,这也是忠顺王重用吕先生的原因。
忠顺王听了,恍然大悟,略略皱眉道:“先生此言有理,那依先生看,咱们需要改变计划,打贾代善一个措手不及么?”
吕先生嘴角微微上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用,半途改变计划,犹如临阵换将,是大忌。若真是如此,咱们还没短兵相接,倒显得露怯了。再说了,贾代善在明,咱们在暗,被动的始终不是咱们。”
说完,吕先生在忠顺王耳边耳语一阵。
忠顺王听了,抚须笑道:“先生此计甚妙。”
第21章
作者:非南北
忠顺王府戒备森严,等闲人非但混不进去,就是要监视忠顺王府,也极易被发现。
覃越跟着贾代善穿梭于战场数载,自然也知道忠顺王执掌着启明组织,专司刺探情报,去忠顺王府打探消息,无异于关公门前舞大刀,越发不敢大意。
是以,覃越虽然得了贾代善指示,注意忠顺王府,却并没有贸然行事。而是一连几日,都住在从盛隆银楼到忠顺王府必经的路口旁边的清辉客栈里,每日透过窗户向外观察,果然覃越看到一个穿管事衣裳的男子一连三日都从此路口经过,那男子虽说身着管事衣裳,但覃越能看出其身怀武艺。
得到此等结果,覃越目瞪口呆的同时,不禁佩服国公爷料事如神。
景和帝、忠顺王、荣国公三人,当年经过何等腥风血雨,景和帝才坐稳这皇位,旁人只是听一耳朵,便觉惊心动魄。覃越一直以为,像三人这样同过生死,一起刀光剑影相互扶持过来的人,是最牢固的盟友关系,没想国公爷会疑心忠顺王,更没想到国公爷的疑心有可能是对的。
当然也仅仅是有可能。忠顺王府和另几位亲王的府邸相隔不远,从隆盛银楼去几家亲王府,都要经过覃越覃越暂住的清辉客栈。
覃越知道事关重大,没敢大意,也没敢擅作主张去跟踪那管事,而是悄然回了荣国府,将一切告知贾代善。
末了,覃越道:“国公爷,因为属下知道忠顺王府的实力,不是普通人能监视的,若是露了行藏,必然适得其反。因而属下只在路口观察了几日。那路口顾然是隆盛银楼到忠顺王府的必经之路,但几家亲王府都建得极近,那管事样人是去其他王府也未可知。若要查得确切,属下明日就去跟踪那人。”
贾代善得知实情后,也震惊不已。当然,覃越震惊的是忠顺王极有可能背叛了景和帝,贾代善震惊的是贾琏的智计无双,这次极有可能又被他说中了。但是贾代善并没有让覃越继续跟踪,只道:“近日不可再跟了,敌暗我明,此事咱们只装作不知道。”
覃越应是。
再次认识到贾琏的绝顶聪明,贾代善越发不会将贾琏当小孩子看,有什么事,也都不瞒着贾琏,俨然将贾琏当成谋士对待。这次覃越的查访结果,贾代善也准备问一问贾琏的看法。
这日贾代善在小书房听了覃越的回禀,从小书房出来,照例派人去将贾琏接来,祖孙两个去了演武场。到演武场后,贾代善照例将覃越传回的消息说给贾琏听。
贾琏听说覃越看到忠顺王府管事时常经过隆盛银楼至忠顺王府的必经路口,倒毫无意外。略沉吟一下道:“不管背后的指示人是忠顺王还是其他亲王,如果换做我,我都不会让我的线人从隆盛银楼出去之后,直接回王府。”
“琏儿的意思是?”贾代善问。
“如果我通过隆盛银楼和王子腾等外官联络,而我附近有好几家亲王府,我会设法让几家亲王府的人都经常和隆盛银楼有来往,那么即便有人查,也会查到好几家亲王府身上,而非直接确定哪一家,这样的事,自然是水越浑越好。几家亲王府住得近,管事之间也必然常来往,相约去某家银楼、布庄,皆是常事,为何覃先生会看到只有一个管事频繁路过那个路口呢?水太清了,清得能看清水里只有一条鱼,仿佛等着人去捉似的。”贾琏仰头看贾代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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