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虎第一个拔腿冲过去:“乱步先生,”他哽咽着, 用手擦了擦眼角,难掩喜色:“你总算回来了。”
江户川乱步打量他,脑海里掠过关于这名少年的所有信息。
他抬手抚平少年头顶翘起的一根短发, 安慰般地笑了笑:
“阿敦, 我回来了。”
中岛敦—侦探社备受期待的新人,常接送他上下班。
乱步昂首挺胸, 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到人前。
各色的脸庞引入眼帘,唯一相同的是众人面上的忧虑和欢喜。
他抬首朝穿驼色风衣的男人勾唇一笑:
“太宰, 你手里拿着的该不会是我的东西吧?”
太宰治明目张胆地审视他, 两人的目光在短空相接,互不相让,火花四溅, 又无比静谧。
须臾, 港黑的前干部若无其事笑了笑, 连着土黄色的信封一道递还给他:
“哎呀,太不巧了。居然被乱步先生抓个现行。”
太宰治耸了耸肩, 用夸张的语气道。那抑扬顿挫的调子让乱步联想起了一个人。
噢, 不对, 是一个鬼—魇梦。
江户川乱步接过信, 只瞥了眼信封上的几个大字[致武侦江户川乱步先生]。
他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抽出信纸塞进口袋里, 至于信封则随意地扔在办公桌上。
太宰治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很快,社内的所有人便围拢过来。
江户川乱步—五十年一遇的名侦探, 无论何时都是视线的焦点。
大家七嘴八舌。
谷崎直美:“乱步先生,这段时间你都去哪儿啦?听说公寓里也找不见人。”
谷崎直美,虽然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类,但消息灵通程度堪比专门的情报收集人员。
“啊,这个嘛。总的来说就是被人蓄意报复,捅刀进了医院。”
江户川乱步故意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手却不自觉抚上了后背。
“啊—”谷崎直美倒吸一口冷气。
江户川乱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所以我还得找社长请假。社长在吗?”
中岛敦:“社长的话,应该在办公室吧。”
乱步:“好的,多谢。”
他提步欲走,眼神掠过一旁欲言又止,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
国木田独步,侦探社内的顶级正义人士,随身携带一本封面为[理想]的笔记本。
乱步冲他点了点头,听见身后的谷崎直美说:
“乱步先生,那我给你去端一杯冰果汁吧?”
“好的……”
江户川乱步正要答应,喧嚣的夏风带来一股微妙的气息,他旋即改变了主意:
“还是给我来杯热茶吧,多谢。”
直美愣了愣,她轻声呢喃:“真的吗,天很热欸。”
虽然是细弱蚊蝇的声音,这一字一句仍丝毫不落地进了乱步的耳朵。
或许是得益于他鬼族的新身份,不过……
以不能在太阳底下睡觉为代价,也未免太得不偿失。
乱步不满地皱了皱鼻翼。
“等等。”
乱步及时驻足,他转过头,闯入视野的当然是太宰治精心计算的笑脸
“乱步先生,信封你不要了吗?说不定看看笔迹,还能知道是谁寄来的信。”
啧。
江户川乱步不讨厌警惕心高的人,但如果他们影响到了自己的计划则另当别论。
踢踏踢踏—
脚步声近了。
名侦探争分夺秒地走到太宰面前,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难道还会是给我的情书吗?”
“情书?什么情书?”
极乐教祖轻摇他刻有莲华纹的金色铁扇,分秒不差地走进侦探社的大门。
他和不远处的江户川乱步四目相对,酝酿许久的惊讶爬上苍白的脸庞。
“哎呀—”童磨发出喟叹,用宽大的和服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乱步先生,你终于回来了,这……是神明的保佑。”
乱步的眼角因童磨拙劣的演技而一阵狂跳:
“是的,神明保佑。”
或者说是鬼舞辻无惨大人的大恩大德更为贴切。
呸。
童磨好奇的目光划过太宰手里无人问津的土黄色信封。
“这是……?”
“是我给乱步先生的情书噢。”
明明是一眼就能看穿的玩笑,童磨却信以为真,也可能是他刻意这么做。
因为……
极乐教祖惊愕地拔高音量:“什么?太宰治你居然给乱步先生写了情书?快让我看看!”
他半真半假,开玩笑似地去抢太宰治手里的东西。
江户川乱步没有说话,他像是一位置身事外的看客。
谷崎直美终于姗姗来迟,端在她手里的绿茶水气氤氲。
在这炎炎夏日,与其说是热茶,倒不如说是烫茶,那种一旦翻在谁的身上就会让对方失声尖叫的温度。
江户川乱步暗自笑了笑。
“直美小姐,麻烦你把茶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我一会儿再喝。”
“好的,乱步先生。”少女皱了皱眉,犹豫一会儿道:“乱步先生,你直接叫我直美就好了,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正在被童磨纠缠的太宰治抬头看了乱步一眼。
紧接着,哐当一声!
“哎呀!小心呀!”
随着谷崎直美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她手里的茶水总算不偏不倚地泼在童磨的身上。
这一贴心的举动,无疑同时拯救了两个人。
太宰治目睹童磨手忙脚乱地擦拭和服的茶渍,不合时宜地幸灾乐祸。
直到……
“太宰,你的脖子……?”
太宰治这才发现脖子上被陶瓷茶杯的碎片割裂了一道口子,鲜血正滋滋往外流淌。
“哦呀,如果因为这种意外死去也不失为一种浪漫。”
实际上,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伤口,只是不愿处理罢了。
讨厌的童磨,让他失去了又一次极佳的机会,就像他们初遇时候那样。
太宰治撇了撇嘴角,看见江户川乱步独自走进社长的办公室。
而那封被茶水浸泡过,连字体都晕染开的土黄色信封,谁还管他呢。
“太宰先生,我先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谷崎直美诚惶诚恐地说。
太宰治见她畏惧的模样,不由唉叹了口气。
傻姑娘,茶水打翻又不是你的错。
“没关系的,直美。被烫死也是一种全新的尝试。”
童磨人畜无害地笑:“你是说想让我去死的意思吗,太宰治。”
直美:“……”(手抖)
*
社长办公室内
福泽谕吉双手抱臂,站在窗户旁。
“那么伤害你的嫌犯已经抓到了吗?”
江户川乱步正打量桌上那朵种植在清水里的蓝色玫瑰,闻言骄傲地挺起胸膛:
“那当然。”他咧嘴露出一排整齐又洁白的牙齿:“没有我江户川乱步抓不到的人。”
“是吗?”福泽纵容地笑了笑:“你还有什么事?”
“社长大人,这段时间我想申请阴天和下雨天的时候来上班。因为我的伤口还没好,晴天出汗容易发炎。”
福泽谕吉沉默几秒:“知道了。”
尊敬的侦探社社长,无论是名侦探的陡然失踪和出现仿佛都无法搅乱他内心的平静。
乱步的视线又投向福泽办公桌上的花卉,他毫无征兆地问:
“社长,我听说这世界上没有天然的蓝玫瑰,是真的吗?”
“不知道,我对花没什么研究。这是太宰治某天送来给我的。”
“噢,那我先走了。”
说完,江户川乱步扶着他饱受摧残的腰,一瘸一拐地走了。
咔哒—
他刚准备拧动门把手,忽然—
“乱步。”福泽谕吉蓦地出声叫住他:“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乱步没有转身,他的头颅高高地扬起,喉结几步可见地滚动一下。
“当然啦,社长大人。因为我江户川乱步可是侦探社的顶梁柱。”
*
乱步一走出社长办公室,就听见了太宰治的哀嚎:
“脖子上的动脉可是人类的命门,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要申请早退。”
国木田抬首看了他一眼,当余光瞥见站在阴影里的乱步,又仓皇地垂下了头。
名侦探见状,脚步一错走向沙发。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脸色红润的太宰治,他有些后悔,靠得近了才发现那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乱步不动声色地吞了口唾沫,挺直腰板坐在太宰治身旁,拍拍他的大腿。
“童磨走了?”
太宰治停止他有气无力的嚎叫,哀怨地觑了同僚一眼:
“乱步先生,比起我的死活,你居然更关心童磨?”
“看来童磨走了。”乱步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被人袭击之后,突然觉得人应该有个信仰,命悬一线的时候说不定神明会庇佑。”
太宰治疑惑地眨眨眼:“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准备加入童磨那个……万世极乐教。”
太宰治砰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伸手摸了摸乱步的额头,须臾,语重心长地说:
“乱步先生,我觉得你该回去休息休息,毕竟伤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