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娅默默咽下了嘴里的血和各种不明物质,甚至如饥似渴地将能够到的血液全都舔干净。
这种事做多了之后,好像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嫌弃自己了,她了无生趣地想着,却忽然感到聚在一起进食的湿地恶魔们骚动起来,接着纷纷缩回了沼泽里。
这种群体活动的低阶恶魔向来非常敏锐,安娅知道他们的举动意味着更高级的强者即将出现,她只能强行凝聚起精神力,再次做好如果对方向自己下手就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
毕竟她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
燥热的风吹卷而过,有人穿过大片摇曳的芦苇群逐渐走近,吞噬过无数生命的沼泽翻滚起泡沫,接着就是剧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人身蜥尾的银发少女若有所思地四处环顾,她背上一直延伸到尾尖的银白色鳞片仿佛笼罩着寒霜,不过仔细看就能发现许多被撕咬破损的鳞片,还有的被生生扯掉,更别提她身上许多鲜血淋漓甚至深可见骨的伤痕。
梦境冰蜥是中阶恶魔,拥有半人状态代表她起码到了成熟期。
她手里拖着的东西,准确说是一具全身皮肤如溃烂般的单翼恶魔的尸体,外表来看极其让人反胃,然而安娅只能在精神上稍微恶心一下,接着就被生理上的饥饿冲昏了头。
她差不多第一时间向这边望了过来,安娅在这个动作前撤掉了幻术,让自己直接暴露在对方眼中,少女几乎是大吃一惊:“你在这里做什么?”
安娅也愣了,她发誓自己绝对没见过这家伙,“什……!”
话音未落少女一把丢开手里的尸体,闪电般朝她扑了过来,强烈的预警顿时如同利剑般贯穿了意识,下一秒眼前的世界光色四散扭曲如万花筒般旋转,再次抬头她已经置身于无数黑水晶构建的空间中,无数六边形的水晶像是镜面般明亮光洁,互相反射出数不尽的倒影。
安娅也终于看到了她现在的模样。
有一瞬间她都惊奇于为什么自己还没有崩溃。
她的脸已经完全毁掉,暗红的肌肉与惨白的牙齿都□□出来,空洞的眼窝格外恐怖,像是半腐半烂的尸体,而被圣火肆虐过的身体也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到处是深浅不一的痂痕,尤其是背后还有两道如同贯穿般深刻的伤痕烙印在蝴蝶骨下,每分每秒都散发着难以忍受的酸胀疼痛。
“哦,看看你自己,”那个声音仿佛从无尽的虚空中传来,“好像继续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的话里带着某种难以描述的诱导般的魅惑,温和的精神力如同水一样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更何况安娅闭上眼也能在脑海中清晰呈现出黑水晶里的景象,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逐渐涣散,黑暗慢慢涌现上来。
……等等。
年轻的梦境冰蜥悄然无声地走过黑水晶铺成的墙壁,安静地来到逐渐失去意识的猎物面前,她感觉收割的时刻已经近在眼前,少女抬起手,娇艳的脸容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指爪尖锐的手掌忽然被一把扣住,她的猎物睁开眼睛,原先空缺的眼窝中猛然腾起一缕灿烂的火光。
“你知道,我至少有一件事必须要去做。”
她刚一开口,四周的黑水晶上就浮现出了丝丝缕缕的裂纹,她每说一个词,那些碎裂的纹路就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
“我要让他们还回来,简短地说————复仇。”
黑水晶纷纷炸裂成漫天飞舞的碎片,整个世界轰然崩塌。
安娅重新看到了宛如鲜血凝固般的惨淡天空,凄艳的红色天光洒落在无边无际的沼泽里,她躺在散发着恶臭的水坑中,旁边是因为精神力反噬而无法维持半人形态的梦境冰蜥,简直是恶战后最好的补偿。
在这之后,她终于能逐渐动起来了。
等到她彻底地能站起来走动,仿佛又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在这期间接二连三有人被那具单翼恶魔的尸体所吸引,然后全都败在精神力的角逐中,变成了她的食物。
安娅处理了尸体后踏上了穿越这片沼泽地的漫长旅途,从某种角度上说,深渊里的生活单调又寂寞,每天都好像是前一天的循环往复,战斗和杀戮完全融为一体,存在的意义好像就是存在本身一样。
她莫名其妙出现在深渊以后,脑子里仿佛多了许多东西,譬如说那些恶魔的种类和名字,还有许多位面相关的小知识。
不过依然有许多问题,即使她成为了死亡沼泽的领主,也完全没有明白。
譬如说她为什么没有死还出现在这里,以及……
“你说什么?!”
“怎么了,”鹰身女妖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拍翅膀,金褐色眼眸里的漆黑瞳孔显得有些冷酷,“赛琳冕下回来了,向她效忠的领主都要去禁语森林,我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最多是稍微虐身不虐心的嘛_(:зゝ∠)_
第79章
倘若不发生与其他位面的战争,深渊恶魔之间的阶级关系其实并没有太多意义,毕竟这是一个连体制都谈不上的世界。
领主通常意味着魔能源地的拥有权,这种东西是深渊里已知的最通用的能量,就像是奥特雷斯人们狩猎魔兽获得的魔晶,只是魔能源地中产生的晶体有着普通魔兽难以媲美的能量密度。
领主们确实有义务向自己选择效忠的君主献上一部分魔晶,不过君主对他们却不需要尽任何责任,毕竟任何一位君主想要抢夺哪个领主的东西,几乎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成为领主不外乎两个方法,一是杀掉现有的领主,二是找到一块无主的拥有魔能源地的领地占有它,毕竟深渊依然有许多地方尚未被开拓出来。
“我,我……”安娅有些头疼地犹豫了一会儿,“你是谁?赛琳冕下是谁?”
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是的,至少我获得的记忆传承里没有这位冕下,还有你,”她平淡地说着,声音里免不了带了几分让对方莫名其妙的恼火,“她是一位君主?”
“我是约瑟芬·呼啸之风,回音峡谷之主,”她微微抬起头,“本来我对你是谁没什么兴趣,但我确实还没见过哪个领主不知道她。”
安娅见到卡珊德拉的时候还不知道,恶魔们并没有姓氏,倘若名字跟着后缀,那通常意味着君主的称号,而绝大多数领主们还是没有资格得到称号的。
“我叫安娅,如你所见,不久前杀掉了死亡沼泽的主人……”她忽然停顿下来,约瑟芬也有称号,那就意味着:“等等,你是君主?”
约瑟芬哼了一声,“你只需知道她的力量超越于所有君主之上,否则她也无权驱使我来做这种蠢事……”
“抱歉,殿下,”但她又不是大君主吗,安娅愣了一下,“她让你来找我?”
约瑟芬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让我负责通知外域的领主们,如果有谁拒绝前往禁语森林就杀了他……事实证明她的做法也许是对的,比如你,我不觉得有哪个领主可以轻易杀掉你。”
“难道你就能?”
“你该知道你之所以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我觉得你的愚蠢实在少见。”
约瑟芬看着血统不明的年轻领主沉默下来,这个新任的死亡沼泽之主,仿佛和那些因为不明原因流落到外域轻而易举当上领主的高阶恶魔没什么区别,蠢得要死。
“你有点像我见过的一个君主。”
“我对此表示怀疑,”约瑟芬抱起手臂斜睨着若有所思的领主,“你还见过别的君主?”
安娅没有动怒,实际上在死亡沼泽的这些日子,几乎已经让她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至少她自称是君主,她说她是炽焰火山……”
“卡珊德拉,”约瑟芬有几分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她眯起眼睛,“真有意思,她可是……算了,你可以启程了,赛琳冕下说不定真的愿意见你。”
安娅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还有什么问题?”
她的目光掠过对方身侧厚重的羽翼,落到更远处,那是死亡沼泽的边缘,重重叠叠的高耸崖壁,极为陡峭险峻,笼罩着红色的血雾。
这一圈险恶的峭壁名为腥红山脉,它间隔了深渊的外域和中域,许多低阶恶魔永生也无法跨越的壁障。
“我该怎么去?”
“飞过去,或者,”约瑟芬有些蔑视地将她打量了一遍,“爬过去?”
实际上安娅曾经无数次来到山崖之下,摩拳擦掌地仰望着高耸入云的群峰,她的手愈合之后诡异地长出了爪子,锐利坚硬的弯钩足以钉入岩壁内部,然而随着高度逐渐攀升的强烈压力数次让她从山壁上坠落,纵然没有摔得粉身碎骨也差不多了。
约瑟芬的到来让她知道自己还要无限尝试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回忆都被伸向天空的峭壁和血色迷雾所充斥,沉重的压迫和无力的坠落交替着成为某种不得不习惯的感受,或者趴在嶙峋的岩石上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譬如说飞越克里姆多海时眺望到的地平线尽头的日出,高空中吹卷而过的海风和俯瞰到的镶着金边的浪花,她向来视这些为绝佳的享受,而许多人都需要适应,因此他们都说她是天生的飞龙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