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释放魔法时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违和感,然而她的操控力和精准程度都极为出色,再加上魔力充沛到有些诡异,这通常是因为————
血统。
格里兰斯家族向来对血脉并无忌讳,他们要的只是魔法天赋优异的后代,因此并不奇怪,只是因为在东大陆所以才要小心谨慎一些罢了,副院长这么想着,并没有多问为什么测个天赋还不声不响跑回家里,毕竟日记上还有坎帕斯魔法公会的认证署名,就给她批准了跳级,甚至还和她多聊了几句。
安娅也因此知道,魔法学院的院长早在数十年前就想进阶大魔导师,因此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选接替自己,这段时间好像已经确定了人,然而就连几个副院长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只知道也是魔导师,而且是身份权力兼备的贵族。
安娅再次进了图书馆后,从她头也不抬地经过三层时就已经有许多人投来目光,等她越过四层的入口继续向上时,周围已经有少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她在五层停下时还在关注这边的人们才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颇为震惊。
魔法学院的五年级堪堪凑够一个班,不过几十个人,而五阶战士的阅读需求量甚至比不上见习魔法师,因此偌大的五层里极为安静,寥寥几个人影散步在书柜之间和过道里。
少女看着书柜侧面贴着的索引,轻巧无声地踩过厚重的绒毛地毯,她穿过靠着窗户边的过道行走,空气里传来书页翻动和轻浅的呼吸声。
她倏然驻足。
苏黎靠在透明的落地窗边低头看着手里泛黄的古籍,她单腿曲起坐在凸出的窗台上,姿态极为松散随意,却还是能显出比例完美的修长身材。
落进室内的日光镌刻出宛若精雕细琢的惊艳轮廓,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午后骄阳融进深暗的眸底化作一片虚无。
飘扬飞舞的尘埃在空中缓慢地移动着,两人在寂静到针落可闻的图书馆里对视着,片刻后安娅有些不太自然地想说些什么,苏黎竖起食指,用眼神示意她去旁边没有人的阅览室里说话。
“你看一下这本,”苏黎拿出另一本质地有些奇怪的旧书,“认识里面的文字吗?”
安娅的手指摩挲过触感奇特的封皮,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是似笑非笑地抬起头:“你知道这书皮的主材料是什么吗?”
苏黎弯起嘴角看了她一眼,“人皮。”
少女有些泄气地摇摇头,职业杀手怎么可能会害怕这种事,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安娅深吸一口气,翻了翻里面的内容,然后严肃起来。
五年前她因为赛琳一句“下贱的天使”在书房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相关资料,因此引出了与幻术相关的一些内容,她还记得当年自己呕心沥血做了三种语言的互译,才翻译出那段话,而时隔这些年,在她翻阅过数不清的古籍之后,终于再次见到了这种文字。
书是女主找到的,安娅不想占她便宜,“我有古精灵语和这种语言互译的字典,我假设我们可以信任彼此?”
她上一次见到这种文字时其中提到幻术是天族的弱点,还讲了一个魔阵学的秘密和一个幻术的要诀,对她日后的成就都有着莫大的帮助,因此不管苏黎想从里面找什么,安娅是愿意把这本书从头翻译一遍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她们都在忙于翻译和互相校对的工作,毕竟其中提到了许多高深的魔法理论,一个微小的语法错误就可能导致可怕的后果,两人都非常清楚这一点,只是她们从某种角度上说都是语言领域的天才,因此从讨论发展到争吵甚至各种粗口都已经成了日常。
安娅语感极强,而且在捕捉语言风格和特色上非常准确,苏黎是记单词很快,对语法点特别敏感,翻字典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少,两周过去基本上就已经脱离字典了。
安娅总是喜欢吐槽她的句子太简单直白,要么不押韵要么太有通用语风格,就像把十四行诗翻译成文言文,当然这个比喻肯定不能说出来。
苏黎快要烦死安娅为了韵律把一个句子反反复复改上好几遍的愚蠢行为了,这家伙以为自己在作诗吗。
她们又吵又打了半个月,总算把这本书弄完了,苏黎拿着安娅誊写的最终版,别的不说,她某个金毛的一手字确实足够赏心悦目,“深渊,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最黑暗,最血腥的地狱,不是之一……在第一次深渊之袭来临时,人们将深渊种族赋予了一个统称,恶魔。”
安娅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好吧,这也许不是蔑称,你知道,人们总喜欢对未知的东西怀有恐惧……”
“还有恶意,”金发少女讽刺地说,“你就赶快跳过无用的部分吧。”
“虽然深渊对于奥特雷斯的侵袭在伊瑞亚特的干预下以失败而告终,但是恶魔们已经将血液留在了那片土地上,在此之后,奥特雷斯诞生了各种各样的黑暗种族,他们都是深渊恶魔的后裔……”
安娅枕着脑后交叠的双手躺在窗台上,闭着眼骂了一句,“快他妈读点有用的好吗……这些我都快背过了,给你们天族歌功颂德的脑残文章。”
苏黎把手里的几张纸丢到她脸上,“……有些人类的家族中也有着恶魔的血在流淌,这种力量不会因为漫长的时间和血脉的隔阂而消逝,因此和黑暗种族不同的是,当这些人觉醒时,他们会获得祖先的形态与部分力量,当然觉醒的发生几率很小,它要求后代的力量必须率先达到某种程度,才能得到祖先的认可……”
“……深渊的势力必然会卷土重来,日月的光明会被无尽的罪恶吞噬,黑暗将会重新降临奥特雷斯……”
她们对视了一眼。
书里提到的有关深渊的内容就这样结束了。
“好吧,”安娅坐起身来,“下午是什么课?”
她进了五年级后两人的课表算是彻底重合了,不过她们都是习惯性旷课的人,出勤率低的可怜,但无论是测验还是正式考试的成绩都没什么问题,时间久了也再没人管。
“魔法实践与理论,要宣布上次的测试结果了。”
“……”
无奈之下安娅只好去领了自己的成绩,她对于中级课程的申请毫无疑问被通过了,毕竟这个所谓的考核也只是随机抽同年级的学生进行实践对练,胜败不重要,考官审核的是过程中展现出的手法和经验。
不过这次直接有人领走了所有被批准进入中级课程的学生,安娅有些意外地发现居然还是上次给她办跳级的副院长。
他们被带着走向魔法学院的深处,狭长幽暗的走廊两侧摆放着没有火光的烛台,尽头的玻璃窗透出几分蒙蒙的亮光。
有几个年纪小的学生已经紧张起来,走在队伍后面的几个人窃窃私语着,终于副院长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他触碰到门把手的一瞬间,复古雕花大门上闪过团簇的火焰和喷涌的水花,刺眼的闪电和坠落的流星,甚至还有阴森的骷髅和咆哮的兽首,这些图案堆积在并不算宽阔的门板上,安娅眯起眼睛,仿佛感受到了一瞬间其中涌动的魔力。
……这是一个魔法阵。
金色丝绦系起厚重的窗幔,阳光透过镶着白银棱架的拱形窗户洒落在房间里,巨大的圆桌周围有着与人数相当的空座,他们按着阶位分别坐下,然后每个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张长长的契约。
安娅拿起那张颇有重量的纸,艾丽斯曾给她讲过高等保密协议的各种类型,文字契约严格来说并不算常用的一种,因为对材料的要求导致成本相当高,这种只有高阶炼金师才能做出的纸可以承受无法想象其密度的魔力。
她开始仔细阅读内容,越是向下越是触目惊心。
迦蓝的魔法学院自千年前创立了在身体内部构建路径形成魔力源泉的方法,这能让魔法师彻底脱胎换骨。
物质总是互相转换而来,法师体内不可能凭空出现魔力路径,因此要将他们的脏器和血脉神经进行转化,几乎已经能将一个魔法师的身体改造得面目全非。
有的人读了几句已经全身颤抖起来,少年一把扔开契约就想离开:“这绝对不可能!”
他还没走出两步就僵硬地站在了原地,房间里另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魔导师看着他:“阁下最好看完再做结论。”
安娅继续读下去,发现这个契约真是无耻至极,最下方有句话,大意是只要你开始阅读这份契约,就只要两条路,一,签署名字并同意学习而且为此保密,二,签署另一份契约,即虽然不同意但也要以生命为代价起誓,不会泄露相关的任何内容。
先不管别人怎么想的,安娅其实不是很在乎,毕竟她的情况比较特殊,想要把身体恢复原样也不是不可能。
她认真看着签署契约的具体方式,不仅要以自己的名字立誓,甚至还要站到魔法阵里滴血,感受着纸上的文字氤氲着浓厚的魔法气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安娅开始佩服女主的高瞻远瞩了,这东西一定有什么问题。
苏黎早就告诉过她怎样在签署契约时做点小动作让削减其中的联系,实际上就相当于将灵魂伤害转嫁到**上,这种方法对于她来说简直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