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觉得新年夜她做的事是要控制皇室扩大教廷影响力,”金发青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讽刺,“她的家族大概和深渊达成了什么协定,或者更糟糕的也不是不可能……”
四分五裂的帝国和战火燃起的东大陆,在战乱中折损的人力和消耗的资源,等恶魔到来时将会更加无力还击,而且从另一个角度说,本来掌控在诺恩皇室手下的帝国经此一役,几乎彻底落入了几大贵族世家的手里,倘若他们真的都来自于深渊……
可以想象第二次深渊入侵奥特雷斯的战争将会赢得多么容易。
“我必须让人去一次深渊。”
深渊。
禁语森林坐落在内域边缘,有着整个位面最繁盛茂密的植被,尽管这里的树木依然呈现出惨淡的黑色,层层叠叠的枝叶也是浓稠到化不开的墨绿,当然几乎所有恶魔都已经习惯深渊里的暗沉色调。
据说这里属于那位被称为阴影主宰的冕下,然而很少有人见过她,甚至许多恶魔都以为她死了,因此这些年来禁语森林的树木多了不少肥料,有许多还来源于某些君主。
这位对于年轻恶魔而言相当于活在传闻中的冕下,此时正靠在由翠绿树藤构架起的王座上,若有所思地望着下面一群战战兢兢的领主们。
深渊并不会生出颜色如此鲜亮的植物,除非以天族的血液浇灌。
许多年纪尚小的领主们望着那些在昏暗森林中熠熠生辉的绿色藤条,就不会再有人想那些关于这位冕下的性别或者某些风流轶事的传言。
他们的目光又落到旁边那几位神态各异的君主身上,“呼啸之风”约瑟芬正死死盯着一群被她的视线弄得不知所措的领主,“血色微笑”马修正四十五度角望着暗红色的天穹出神,“腥红之牙”瑟拉菲娜正坐在地上向着赛琳仰起头笑容甜美地说着些什么。
在场的领主们鲜有见过赛琳本体的模样,但没人能否认她展露出的毋庸置疑的美貌,如同黯淡森林中无声燃烧的金树,或是他们未曾有机会得见的,属于奥特雷斯大陆的名为阳光的灿烂存在,她也任由自己的气息肆意向四面八方流泻,让空气中洋溢的暴雨过后的清新草香驱散了浓烈的血腥味道。
“我刚从奥特雷斯回来,”金发女人漫不经心地说着,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听众的最大注意,“我相信诸位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而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所期待的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
三个君主的表现还算淡定,更年轻的领主们却在极力压抑自己的兴奋和涌起的嗜血**,转瞬间已经有快要爆炸的信息素在空中互相掺杂。
事实上大多数恶魔心里想的都差不多。
除了随之到来的战争和不同力量体系的对手以外,没有谁不期待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暂时结束这日复一日的愚蠢透顶的单调生活。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些事要解决,”赛琳微微扬起下巴,带点打量意味的犀利视线扫过在压迫之下纷纷低头的领主们,“我需要一个人为我传达一个消息,去往……燃烧之城。”
在场的大多数恶魔不需要呼吸,否则此时一定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个站在前面的领主恨不得把头塞进地里,毕竟能混到领主级别也通常意味着他们在血统方面有一定优势,那么来自生育者的记忆传承中基本上都会有这个地方。
如果做个比喻,那就相当于……深渊中的地狱。
“如果您能说得再详细一点。”
不可思议的是,还是有人缓缓地站了出来,顶着许多充满恶意或者各种负面情绪的注视,她一边向前走一边无视了铺天盖地用来的威压。
大多数领主都有了近似于人的外表,不过都还停留在与美丽毫无关系的程度。
从头到尾都显得有些黯淡的少女冷静地走上前,暗色卷发乱七八糟地支棱翘起,脸上大半皮肤都像是曾经被撕烂过一样,唯有在眼瞳中燃烧的金红色火光如此鲜明绚烂。
第82章
安娅也说不清这一刻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四面八方涌来的不同程度的精神力以及威压疯狂骚扰着她的意识,倘若在翻越腥红山脉之前这绝对是足以对她造成困扰的,不过她也完全不想感谢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对自己的馈赠。
宽大落叶植物构成的树林里氤氲着清新的香气,宛若剑尖般的交叠互生的墨绿树叶层层叠叠遮住了腥红的苍穹,赛琳姿态略显慵懒地撑着头靠在由天族鲜血簇生的王座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她走到金发女人的面前,才侧过头对坐在赛琳腿边的君主说:“……殿下,让一让?”
有着一头红发外表娇俏的瑟拉菲娜舔了舔嘴唇,她看着少女背后羽毛都没长齐的双翼,懒洋洋地站起来,“冕下,你真的想让一个刚破壳的鸡崽过去吗,卡珊德拉会把她烤熟吃了。”
约瑟芬哼了一声,“我现在还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被连毛带皮直接吞掉。”
“所以就是她?”瑟拉菲娜红榴石般的眼瞳瞬间亮了起来,“你见过卡珊德拉了,在哪里?”
安娅不太确定倘若自己说出坠星城意味着什么,不过赛琳没让她纠结许久,金发女人挥了挥手,周围安静下来。
赛琳低下头注视着再不复昔日艳色辉光的少女,望进那双宛若火焰的金红色瞳仁的深处,神情微不可察地出现了几分恍惚,她们就这样有些诡异地对视了许久,金发女人才仿佛感到疲惫一般轻声说,“你是死亡沼泽的领主了。”
安娅微微点头,注意到对方时态上的差别,“我愿意为您完成那件事。”
“证明它,”约瑟芬毫不客气地说,眼里充满了审视和猜忌,“向我们的主人发誓。”
马修和瑟拉菲娜都在看着她,包括身后一大堆各怀鬼胎的领主们,安娅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恐怕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毕竟在场的所有恶魔大概都经历了这个过程,除了她以外。
森林里弥漫着潮湿料峭的血色雾霭,雾气穿过繁茂的树冠和鼎盛的枝叶,却掩不住宛如焕发着迷蒙金辉的灿烂发色,和那双雨后蓝花楹般澄澈清冷的眼瞳。
忽然间她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坎帕斯,从寂静的城堡到喧嚣的码头,那些记忆如同被狂风掀开的相册,从扉页飞越到最末,停留在一双湿润忧伤的蓝眼睛上。
“我以我名起誓,我愿为您的意志而战,以感谢您给予我的力量与指引,荣耀与生命,我的……主人。”
赛琳抚过少女脸上称得上是不堪入目的累累伤痕,她指尖擦过的部位不断地愈合,新生的皮肉在生长时散发着微弱的刺痛,那种带着生命力的力量从脸颊一直蔓延到全身,安娅眼睁睁看着□□的坏死的皮肉纷纷蜕变,剥落出熟悉的苍白娇嫩的肌肤。
几个君主的目光死死黏在她的脸上,瑟拉菲娜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起刚才那段誓言里最奇怪的部分。
赛琳轻轻拉起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儿走向森林深处。
约瑟芬驱散了一头雾水的领主们,几个君主对视了一眼,瑟拉菲娜挂起意味深长的微笑:“据我所知,除了那位安娜阁下以外,就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说自己是……”
“你有什么问题吗?”
安娅看着金发女人优雅纤弱的背影,“现在您能对我有问必答了?”
赛琳沉默了一下,好像有些答非所问地说:“……你还好吗。”
恶魔之间的亲情可谓是相当淡漠,绝大多数人对于幼崽的责任不过是为他们选择一个相对不是那么危险的出生地,在此之后的一切经历完全属于他们自己,即便是拥有领地的领主甚至君主们,也不过是让后代在自己的地盘长大,却并不会给予他们除此之外的任何庇护。
安娅在深渊度过的时间足以让她清楚这些事,而且自始至终她也没有对赛琳产生过怨恨,最多是对于后者的某些隐瞒感到无奈和恼火罢了。
“安娜也经历过这些,是吗。”
“在她的幻兽骑士试炼结束之后。”
“你带她来的?”安娅在得到肯定答案后有些疑惑地转过头,“那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在更久的沉默之后,赛琳轻声说:“你出生之后我请求一个人在你的灵魂上刻下与深渊之间的坐标,倘若有一天你的灵魂被伤害,那么你会回到这里。”
安娅已经无法去想象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间蕴含着怎样不可思议的深奥魔法,她能想到许多方法但是根本不敢保证其中任何一条能成功,在灵魂上烙印是最危险最不可预测的事情,然而……
“那个人是谁?”
“克莱斯塔琳,”赛琳抚过少女光洁如初的脸颊,“他们叫她‘不朽者’或‘不朽之翼’,在她离开伊瑞亚特之前,也被称为‘彩虹庭院的守护者’,我不怎么喜欢她,但是她的技术绝不会伤害到你。”
安娅其实从不怀疑赛琳是有把握才这样做的,所以她的重点很快转移了,“克莱斯塔琳是天族?!”
“不……或者说没有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她将她的彩虹庭院带到了深渊,就在内域,不过位置永远在不停变化,如果你见到她可以自己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