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事……”
“安和……”
“那就行。”
再醒来时是在医院，又过几天他作为被害人出席军事法庭，佐藤的颓然与安和的冷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坂口安吾早被告知赶来救人的是安和，也是他提出指控。
事后安和来道歉，他黑亮的眼眸中写满诚恳。
“我很抱歉让你遭受这些，安吾君。”他停顿道，“是我没有教育好他。”
“你不用原谅他，佐藤必须受到惩罚。”他薄凉地说，“我以有这样的学生为耻。”
*
回忆起学生时代的插曲，坂口安吾尽量中正平和地说：“安和老师很受欢迎，在学校里不免会有狂信徒。”
他腹诽道：其实，就算哪天安和老师被人情杀了，他都不奇怪。
可他就跟拥有超强运势护体似的，明明学生爱他爱得一塌糊涂，被抛弃后却只会报复别人，都不忍心对安和老师下手。
安吾挺理智的，他当年差点陷入安和的魅力圈套中，可在发生佐藤事件后就迅速地清醒过来了。
回过神来接着报告：“……由此可大胆推测涩泽龙彦的行为模式，他在与江户川乱步对话中提到了‘川泽真理’的侦探小说集，不难看出接下来会挨个寻找出场人物……”
……
坂口安吾能推测出来的事，安和不可能不知道，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提醒曾经宠爱过的“孩子们”。
涩泽龙彦初入横滨，接不进当地的情报网络，他判断的条件也就是朝日连载的小说，芥川兄妹反正护在麾下，不用太担心，遗落的就只有与谢野晶子跟中原中也。
这么看来最惨的是白濑，他一颗心栓在安和龙也身上，却连个出场角色都没捞着。
与谢野晶子是定点npc，诊所坐落于港口与城市的交界处，铁丝网与围墙分割出东西两端，繁华与混乱相毗邻。
龙也来之前专门烤了曲奇脆饼，按晶子的口味加入大量可可碎片，结果他觉得一种太过单调，又做了蔓越莓曲奇、珍妮曲奇还有抹茶曲奇，凑了四宫格后才满意地收手。
提着完美的曲奇礼盒，就算是福泽谕吉都不会把安和拦在门外，这位被称为银狼的剑士也不知道是真的讨厌安和还是对谁都那样，反正在他敲门后大刀阔斧地拦在门口，两人大眼瞪小眼。
“我来回访晶子。”
说得就像是孤儿院的访问人员。
该不该让他进去……
福泽谕吉沉思，他其实知道安和，两人都是夏目漱石的学生，可是吧，夏目老师对安和的评价相当微妙。
也不是说同门就要兄友弟恭，看他跟森鸥外撕逼成那样，就知道夏目漱石有多有教无类了。
“安和啊……”夏目漱石的表情有点儿微妙，他跟福泽谕吉说，“他跟你还有森不一样，总的说来，是没有野心的人。”
福泽谕吉想想，觉得自己野心是挺大的，明明是暗杀者，却打着国家大义的旗号，退役之后又开始思考什么是正义，现在又想把城市从战火中解救出来。
从这方面来看，他和森真的是理想主义者。
夏目老师口中的安和完全不同，他是身边即世界的高段位选手，自有一套行为逻辑，生活很有规律。
“你可别成为他的敌人。”就这样一个简单的人，夏目老师却耳提面命道。
夏目的反应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眠龙勿扰”一样，他又跟福泽谕吉感叹，安和克制且容易满足的性格对世界相当友善。
换句话说，如果他也有野心，那横滨就完蛋啦。
与谢野很少跟他说以前的事，而福泽谕吉本人也不善言辞，偶尔有几次说起安和龙也，与谢野的表情也很怪异。
一分的崇敬，一分的感激，剩下八分都是恐惧。
最近她的ptsd症状倒越来越轻了。
两人在门口对峙时，与谢野晶子的声音从屋内飘出来：“闻到味道就知道是你来了。”她从福泽谕吉身后探头，表情还挺嘲讽。
“怎么，最近不养你的平井太郎，终于想起我了？”
安和轻柔地说：“看来你过得很好。”
跟一个月以前的与谢野晶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与谢野的本性如何，安和早就有猜测，之前跟他在一起畏畏缩缩的，只是被森玩坏了，筑起了厚厚的心墙，等她正视自己后，就迅速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特别福泽谕吉这个人又硬派又正义，就适合培养强势自信的小孩。
安和越看越满意自己的安排，把与谢野推给福泽谕吉实在是太合适了。
看在曲奇饼干的份上，与谢野让他进门了。
嘴上说破他养新小孩养得乐不思蜀的事，晶子行为上还是蛮勤快的，不仅拿出了好茶招待，还配上安和才带来的曲奇饼干做茶点。
安和也不矫情，直接说了涩泽龙彦的事：“他找人的依据是《侦探事件簿》，三期以前我以晶子为原型捏了橘吉樱，羊解体时不少人都看过你，有心找的话，涩泽很快就会上门。”
“虽说有福泽先生保护左右，他的龙彦之间对异能力者有天然克制，一不小心也会被伤到……”
【暴走事件】前天又刷出了补全资料，对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有详细描写，其中甚至还写他共有三条命，哪怕人被杀死一次，异能力也会拥有实体成为第二个他。
第三条命就更bug了，异能力死之后还会增添“失控buff“，外形从人蜕变成龙，想要物理抹杀龙起码需要洲际导弹，那横滨这座城市就一起成陪葬了。
在boss战中变成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好在这件事对安和来说虽然棘手，却也不是完全无解，可他学生的皮糙肉厚程度也不知能不能扛得住，在这种情况下……
“你可以暂时去北海道避难，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回来。”安和说，“顺便喊上中也君一起，晶子你和他是有联系的对吧。”
晶子眯着眼睛问：“你准备怎么处理？”
安和笑容不变：“这就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的了……”
他还诚恳地道歉说：“这件事是我的不对，如果没有写橘吉樱，晶子就不会面临灾祸，去北海道的一切费用将由我来承担。”
“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补偿。”
虽然把小孩安排得明明白白，福泽谕吉却觉得安和没做错，跟就喜欢雇佣童工的森鸥外相比，他算是很有道德的了。
“相较于追踪晶子，涩泽应该会优先在横滨掀起风浪，走得快的话能打个时间差……”
他说完后跟福泽谕吉礼貌颔首，并不准备接受一切反驳意见，当然了，看福泽的模样，应该挺赞同他的安排。
“还有就是。”
安和话锋一转，不赞同道：“横滨局势如此，我也可以理解家庭教育，但听说晶子最近忙着医治患者，也不知道她的学习有没有放下……”
与谢野晶子难得心虚了，确实，安和再有问题，也是真重视学习的。
福泽谕吉愣住了。
安和更不高兴了：“靠异能力混一辈子也不是不行，但你想与社会脱节吗？晶子你是想当医生对吧，医科的偏差值要求极高，你……”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与谢野晶子竟有点恐惧，以最快速度把安和请出去道，“我会好好念书的，倒是你，如果不想涩泽龙彦的事件重演，还是改正下对学生的态度吧。”
福泽谕吉：“……”
安和走后，与谢野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也不知道是气对方一出事就把她往北海道推，还是心虚于放下学业，人在客厅里踱步来踱步去。
刚才如石雕般端坐在沙发前的福泽谕吉“腾——”的一声站起来。
晶子给吓了一跳道：“怎么了，福泽先生？”
福泽谕吉一五一十道：“给你联系学校。”
“啊？”
“他说得很正确。”福泽谕吉蹲下来平视与谢野晶子，他才意识到，与谢野晶子不过十来岁，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战争前与她一样的孩子应该坐在教室里打瞌睡。
“就算不去学校，也要找家庭教师，你想当医生的话，东京大学的医学系是最好的，可就算是有种田长官推荐也无法免考。”
福泽谕吉决定对安和改观。
他甚至还反思了下自己，脱离正常生活太久了，连适龄孩童要上学都不知道。
仔细想想，他当年跟福地樱痴不也是，一同修学，一同学习剑道？
战争期间，日本普通百姓生活很受印象，大量学童流离失所，即便到现在14岁以下的童工也不少见。
孩子与成年人的界限早就被模糊了，至于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早就被扔去垫桌脚。
不管先前怎样，福泽谕吉还是很受触动的，如果是在十八十九世纪叫嚣着要让所有孩子受教育那是蠢货，在受到现代化洗礼又因战争而倒退的国度，安和龙也就成了高尚的理想主义者，很容易引起另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惺惺相惜。
“他在意你的前途，晶子。”福泽谕吉说，“将你托付给我，说不定也是出于未来考虑。”
他知道与谢野在乎自己被安和撵开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