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战斗结束, 也就代表着这次事件中他的第一步棋已经成功了。
身边,开启污浊后消耗了大量精力的中原中也已经昏迷了过去。
太宰治看了眼周围仍旧浓郁的白雾, 将中原中也安置到一个安全点的位置后, 伸手从对方耳边取下了一枚通讯器。
这枚纽扣大小的通讯器经历了那样一场战斗后顽强地存活了下来,仍旧在正常运转。
紧接着, 太宰治从通讯器里听到了坂口安吾焦急的声音。
“中也君?!异能反应已经消退了、你的情况呢, 怎么样?找到太宰了吗?”
“他现在昏迷了, 不过没有什么事,”太宰治站起身,边走边答, “等事情结束,会有港口黑手党的人带他回去的。”
坂口安吾没想到自己会听到太宰治的声音,先是惊了一下, 而后松了口气:“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次成功解决了巨龙,参战的人又完全没有受伤, 真是再好不过的局面。虽然周围的建筑损毁严重, 但一切都可以接受。
“别高兴得太早,现在可不是能放松的时候。”太宰治直接浇了盆冷水给他。
棕发鸢眸的青年远眺着骸塞所在的方向:“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内容。”
身在指挥室中的坂口安吾脸色一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别的敌人吗?”
坂口安吾的声音刚落下, 太宰治就听到通讯器的另一边传来“骸塞周边再度出现极高的能量反应!”的惊呼声,旋即各种嘈杂的声音响成一团。
太宰治没说话, 直接关掉了通讯。
这是预料之中的情况。
偏执地想要得到生.命之光的涩泽龙彦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凑到一起, 肯定不会轻易就善罢甘休。
接下来,骸塞那边就只能看中岛敦是否能成功超越自己,击败涩泽龙彦了。
而眼下, 自己这里——
太宰治轻叹了一声,抬头望向道路尽头。
白雾弥漫的战场上不知何时起了风。沙沙的风声奏响在这片废墟之上,像是首悠扬哀婉的挽歌。
而隔着满目坍塌损毁的断壁残桓,一个身影逐渐走近,出现在眼前。
太宰治将身上的通讯器掰断,扔到一旁,停下脚步看向来人,笑道:“来了吗?”
茶发赭眸的占星术师仍旧穿着那身纯白的礼服。
战场上一片狼藉,而他却丝毫没有受到波及,身上一尘不染,像是刚刚走出歌剧院的看客。
“嗯,我的事已经办完了。现在轮到你了,”占星术师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看了眼太宰治上衣上被伤口的血液染出的血色,“——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
“我该多谢你的关心吗?”太宰治无奈笑笑。
“那就不必了。”
风间和川无意和太宰治做太多交流。
毫无疑问,太宰治知道他做了什么,也明白他现在来这里是打算做什么。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快要天亮了,但是在此之前还剩一点时间。”
风间和川握着折刀,将刀锋对准太宰治。晦暗的光线下,银质的刀刃泛着令人胆寒的冷光。“为了防止你妨碍接下来的计划,能请你就在这里退场吗?”
“你和魔人的计划吗?”太宰治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警告道,“那个人追求的东西跟你是不一样的,与虎谋皮,最终的结局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
“那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风间和川淡淡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径直上前、干脆利落地,攻向太宰治:“这次可没有人会偷换子弹了。”
银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厉的光弧,带着毫不遮掩的杀意。
下一秒,太宰治侧身躲过这道攻击,想伸手制住风间和川、想去夺对方手里跌刀,却被后者避开。
这么大的动作牵动了之前腹部的伤口,太宰治额角带着冷汗,无奈只好不断退让,与风间和川拉开距离。可惜风间和川并不打算退让,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在这里和太宰治做个了结,即使冒着自身也会受伤的危险也要接着进攻。
刀锋擦着太宰治的脖颈闪过,留下一道血痕。
太宰治反手握住风间和川的手腕,止住了对方的攻势。
风间和川看向太宰治:“你不是一直都想着自杀?这是很好的时机不是吗?”
“的确如此,我渴望死亡,但那不该是现在,”太宰治顿了顿,接着道,“——而且我也绝不能死在你手上。”
“那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风间和川松开手中的刀,在太宰治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反持匕首、一把挣脱了太宰治的桎梏。
他后退半步调整动作,而后旋转匕首改成正手握刀,避开太宰治的反击,借着这个动作倾身想要逼退对方,但太宰治避让之余却仍旧没有放开手。牵扯之下,风间和川脚下一空,在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抓住了太宰治的领口,跪坐在太宰治身上,将对方按倒在地。
风间和川喘着气,擦干脸上的血痕,右手将匕首抵在太宰治颈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宰治,神色间带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为什么?既然想死的话那你就去死啊?!”
——然后,用你的死来证明(我们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
太宰治:“风间——”
风间和川打断太宰治的话:“生的喜悦,死的恐怖……存在的价值——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活着?!”
太宰治咳嗽了一声、压下喉咙里传来的血腥味,道:“确实,活着这件事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只要活下去,说不定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风间,你不是一直都对此深信不疑吗?”
太宰治唇边带着几丝血迹,苍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惊心。
风间和川手中的刀刃离他的脖颈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他却丝毫没去看那把刀,只是注视着风间和川的眼睛,那股视线仿佛能够洞察到人的内心。
风间和川握刀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着青白色。
他看着太宰治,忽然回想起了当初和太宰治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那时候,太宰治披着黑色的外衣,右眼缠着白色绷带,站在一群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之中,身上带着鲜血与黑暗的味道。
从见到太宰治的第一眼起,风间和川就意识到这个人和自己十分相似。
——和他一样,太宰治是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但我们又是不同的。
风间和川如是想。
我和他不一样,虽然同样生于虚无,但至少我现在是站在阳光之下的。
而太宰治沉湎于黑暗,最终也一定会溺死在黑夜之中。
当时,风间和川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喜悦,可当他与太宰治对视时,却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仿佛内心暴露在他人视线下的不安感。
或许也正是由于这种不安感,风间和川对太宰治带着种天然的厌恶。
所以他在接受了对方的解救之后,为了不欠对方东西,问太宰治有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而太宰治答,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和人殉情。
少年说话时的口吻相当随意,但眸子里却带着种不作伪的渴望。
——他是真的在追求死亡。
而于风间和川而言无法得到的死亡对他来说确实是触手可及的目标。
于是风间和川想。
既然你想死,那就去死好了。
他握住少年的手,点头:“嗯,那我们就去‘殉情’。”
.
然而到了现在,风间和川忽然发现他认知中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他所追逐的光不过是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幻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的幻觉。
而他对太宰治的厌恶则是由于太宰治像是一面镜子,让他看到了脱去虚伪表象的自己。
——太宰治的存在仿佛一直在提醒着他,无论你如何努力,你本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是无法变更的事实。
而更可笑的是,在他已经决定放弃一切的现在,太宰治居然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并说着什么“活下去说不定能看到更美的景色”。
“那是谎话。”
风间和川平静道,“连你也会相信这种骗人的伎俩吗?”
“不,这不是谎言。”太宰治看着他。
“相信那种景色存在,并去追寻它,本身就是一种值得敬佩的事。如果要活下去,这种相信是必要的。”
风间和川沉默了两秒:“……但我并不需要活下去。”
于人而言,最大的不幸就是诞生于世,而他甚至没有选择死亡的权力。
活着对他来说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或许是由于这句话勾出了更多的回忆,占星术师有一瞬的恍惚。
在过往的二十年里,他单纯是遵循夏目漱石所给出的指引而活着。他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存在,但它本身却和虚无没有太多区别。
活着是一件无聊,且无意义的事。
太宰治否认道:“不,你要活下去,你是想活下去的。”
明明是在说风间和川的事,他的语气却分外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