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随着太宰轻吐出喉咙的声音,薄弱的冰层传来一声极清脆的‘哔咔’。
手臂自冰内伸展,追逐阳光,触摸外界。
血肉倒卷,拼凑为一。
冰内的血也倒流,像是时光重现。
比‘富江’所说的,要快了不知道多少。
一眨眼的功夫,被分成几块的少年便恢复如初。
他看着明亮天光,神色微茫。
富江的眼睛里泛起了颇为神异的金色。
像是本该如此,又像是被阳光所赋予的错乱。
你可曾看到过阳炎烧穿云层,追风逐影,自天空而来?
可以贯穿整个银河系的光,此时却那么温柔的穿过窗与网,拂过少年那双蓝色的眼睛,只为落在你的身边。
但是,即便徒劳的去伸长双手试图捕捉光辉,也只剩风无声的嗤笑。
藤丸立夏是川上富江穷极一生也没有捕捉到的光影。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喂。”富江开口了。
大片大片的阳炎在他眼底铺了一层厚而瑰丽的浓金。
开口的那一刹,傲慢的抬起下巴。
不知愁苦,活在赞誉与奢靡里的,被一切深爱着的川上富江──回来了。
睁开眼睛,他依旧是那个傲慢到近乎荒唐的川上富江。
“我受伤了。”大白天的,就有人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富江浑然不觉这样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向着立夏指使道:“去把绷带拿来。”
立夏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被称为‘绷带附属品’的太宰。
太宰治眯着眼睛打量了富江一会儿,慢悠悠的从小臂上解下一圈绷带。
富江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瞬间难看了下来,“你竟敢……”
而立夏接下来的的动作打断了他。
因为,那条绷带是经转了立夏手,才递在了他的面前。
富江压下心中沸腾的火,臭着脸接过那条绷带,随意系在了手腕上。
气氛陷入胶着。
‘富江’连呼吸也压至最低,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紧了‘本体’,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出乎他预料的,本体对待立夏的态度……虽说没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反应,但是还不如分身的任何一个富江。
出门,走大街上。单拎出来任何一个‘富江’表现的都绝对比他强。
“喂。”高昂的颈部线条,看起来细嫩又柔软。
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立夏,近乎贪婪的描摹那个少年的轮廓。
立夏并不知道,因为对方吝啬于与他四目相对。
而能够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人,也不会去告诉他。
“什么?”立夏问道。
冷淡又傲慢。
对于这样的富江,立夏反倒比较适应良好。
“已经,到了吗?你的目的地。”富江抬手摸了摸立夏身上那件迦勒底制服的袖口。
自始至终,富江都没有将目光分给那个与自己有着同一张脸的人半点。
“……是的。”立夏任由他在自己的衣服上摸摸索索。
富江问他,是否抵达了那个‘遥远的地方’──菲尼斯·迦勒底。
光阴交错的戏法下,于这一周目,终于能够有了回答。
少年的目光,清且遥远,落错了整个世界。
“我已抵达。”富江听到了他的回答。
那个人……藤丸立夏,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没有来找他道别,只留了这么一句话。
‘有朝一日,希望你我的人行道会再次相交,到时候我们可以分享一罐炼乳。’
他知道这句话的由来,立夏最喜欢的动画电影《玛丽和马克思》。
孤独的两个人相遇,靠着纸笔交流成为了朋友。
争吵,愤怒,原谅。
于是便有了上面那么一段话。
但很可惜,与电影里的故事一样,他们没有机会像想象中那样分享同一罐炼乳。
富江死了。
他成为了马克思,走在了立夏的前面。
再后来,富江复活。
他记得藤丸立夏说过的话。
在那‘同一罐炼乳’的后面,应该是这样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是。
藤丸立夏,死了。
如坠冰窟,从心脏迸发的寒冷,他从上坠落进无尽的深渊。
扑面而来的风,吹痛少年的脸颊。
跨越世界,只为寻求一个人笑起来时的真颜。
“不,你没有到达目的地。”富江笑得肆意,那张脸带笑的时候愈发艳丽,美到无法无天。
“你死了。”灼热的,究竟是盛夏的空气,还是窗外大地爆裂的声音?
立夏听到了玻璃破裂的声音,就像是神话中的雷鸟一同鸣啼的那一刹。
清脆的尖锐感。
可以焚毁世界的火在这一刻燃烧。
如果从宇宙中向下眺望,就能够看到整个星球都在熊熊燃烧。
别墅是大火飘摇中,唯一安全的孤岛。
然后,立夏眼睁睁的看着富江捏住了自称为‘T’的富江的脖颈。
青紫的指印瞬间攀爬其上。
“喂……!富江!”少年的神色慌张了起来,“等一下!”
“不,我不等。”富江就那么笑着,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推了下去。
太宰的手搭在了立夏肩上,死死扯住他,阻止了他再上前一步的可能。
连坠物的声音都没有响起,‘富江’便被窗外翩翩起舞的大火吞食殆尽。
“立夏。”川上富江第一次叫了少年的名字,有水润的痕迹沿着他的眼尾而下。
像是冰块消融时候的残留,又可能只是他单纯的眼泪。
那目光穿过显现于少年身侧的白发英灵,单纯而又冷酷。
然后,他对少年说──
“骗人鬼。”
第40章 神的造物
5月21日
圣火,生命的冠冕。
义人的口道出正义。
怜悯,救赎。
─
大火烧了三天。
如净世一般汹涌,澎湃在世人眼前。
死亡是不清不醒活着的最大威胁。
人类从富江近乎魔魅的诱惑中清醒,撕碎了这个纸醉迷金一样脆弱的世界。
然后,就迎来了更深的绝望。
蓝色的火焰将一切燎燃,连带着深彻的夜空都像镜子那般,投影出苍青色的火。
但是,与表面清澈流淌的蓝色完全不同,少年只在其内感受到了堕化与‘恶’的气息。
以及一些可以感觉得到,但是无法具体看清的力量从地上逸散,然后汇聚。
三天前,富江在愈发高昂的唱诵下抽身离去。
坦白而言,规模大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快要侵犯到‘法’的领域了。
将整个世界点燃的火,蓝得,像尘世幻龙的吐息。
他便只留下一地的大火,与孤岛一样安全的别墅。
以及通天的火光下,最后的回眸一望。
然后,他就像化火成烟一样,消失在了少年与火同色的眼中。
而这大火燃烧的三天,立夏一直在寻找富江。
富江是这一切的源头,只有找到他,才能够阻止这一切。
“还好吗?”立夏用凝重的语气向前方的加拉哈德问道。
白发的少年英灵手持盾牌,阻绝火焰与漫延的热浪。
一片蓝色中,只有那盾牌散发着洁白无瑕的光。
白与蓝一同潋滟出涟漪,围绕着盾牌中央的妖精文字逶迤出水一样的波光。
“犹有余裕。”一如既往,简练的回答。
通过迦勒底的灵子监测支持,这些天他们不是没有发现过川上富江的踪迹。
但是,他就像是看透了迦勒底一行的行进路线,总能提早避开。
经过初步的推测,与迦勒底那一端的技术分析。
在仪器与工作人员的加紧运作下,他们于第一天的傍晚得出了答案。
每一簇火苗,都会是川上富江的眼睛。
只要对方愿意,那么迦勒底的一行人就可以永远这么没头没脑的被对方耍着跑来跑去,却连富江的衣角都看不到。
大火烧了三天,他们也已经奔波了三天。
之后会结束吗?还是继续奔走下去?期限又会是多久?
这些,没人知道。
但是他们不能够停下步伐,也不能够停下前进的方向。
一旦停下,就会怠惰,也会失去理由。
但是人类的肉体承受力,是有极限存在的。
因此——
“前辈,请稍作休息。”加拉哈德将水递给立夏和太宰治。
与英灵只需要魔力的供给就能一直行动下去不同,太宰和立夏都是人类。
但凡没有脱离人类范畴的,就会感到疲惫与伤痛。
立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听到来自加拉哈德的劝说了,不过……包括这一次在内,他都坚定了拒绝了关于‘休息’的提议。
“继续吧,火势已经变小了。”立夏接过水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后摇摇头道:“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缓下来的火势就像是攻击前的蓄力一样,富江大概率要出现了。”
少年捏紧了握着瓶子的手指,而支撑少年站立的脚踝则被蓝色的火焰安静的抚摸覆盖,却没有带来半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