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因何而暴怒,魔物因何而嘶吼?
在橘色发少女困惑不解的目光里,少年对诡异月色而叹息。
因为──
直至此刻,来者的容貌,才在月光明亮里看得清晰。
不管来得究竟是谁,那都不是希伯来的圣人摩西。
一步一步,不急不缓。
他逆光而来,容颜模糊。临近之后,清晰俊朗。
裸露的手臂肌肉线条既不夸张,也不瘦弱。
青年带有种特别的气质,是一个看着就会令人感觉舒心的人。
黄金浇筑出的暗夜的太阳船上,他站立在王座之后。
青年双臂自然下垂于身体两侧,手里提着一张质朴的弓,弓身通体赤色,没有任何花纹。
法老与他相背对。
而青年模样的人,则带着爽朗的笑容迈步,直至暗夜太阳船的最前。
他站立在危险的地方,足下半空,只要再迈出半步,就将会坠落高天。
可这个人笑得那么轻松,那么大胆。
黑发黑眸,容貌普通的青年,他转身,笑容明快的直视那位至神之王。
脚下,是高空万丈。
卷动的气流,带着月光的灼热和夜的寒冷。
极速奔腾,令人心生畏惧。
而那人的笑容,无端令人感到心安。
“放心吧。”他说。
“终于……”看到大船上的状况后,立花松了口气,垂下仰到酸涩的头颅,来回活动着脖颈缓解。
她用还粘着沙粒的手掌抹了一把脸,“今天,一切都能结束了。”
“欸?”立夏愣了愣。
“发什么呆呀。”立花捂着嘴,压低上翘的尾音,偷偷笑话立夏,“在这里吃沙这么久,就是为了现在。”
“笑一笑啦。”她推了推坐在自己旁边的少年,“立夏夏总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好啊。”少年笑了起来。
他们两人一起,仰头向光。
这大概是最奇妙的一次旅行了吧?
奇异的月色,奇异的时间和沙漠。
以及抱膝并排坐在沙海里的他们,在这样的时间里,于危险中忙里偷闲的微笑着。
双方的眼眸清冽着粼粼的光,愈发清澈。
“法老引领埃及人民,在尼罗河流域构架起魔术的领域。”
“尼罗河附近,来自月亮的光束威力会下降,并且冲击的速度会减缓……原来如此。”立夏若有所思。
“但是啊,其实我稍微有点困惑。”立夏挠挠头发,“为什么,暴怒……我是说萨麦尔,为什么这么强的存在,一直只藏在月亮里呢?”
明明被尼罗河抑制住了力量。
这么一来,横冲直撞岂不是破坏的更快?
紧接着,不待他细细思索。
他们就看见太阳王所乘的船只,于高天微落,蓝金的光束编织如湖,铺成一条通向至高的路。
金眸的法老,垂眸邀约。
“过来吧,天文台来的人类御主。”法老的右臂撑在王座上,目光垂落,睥睨众生。
“走啦。”立花小小声的和立夏咬着耳朵,拉起他的衣袖,与他一起走向前往太阳船的路。
轻薄的魔力洪流托举着他们,光非常温柔,一步一涟漪。
他们一同在王座之后站立。
一左一右,恍若臂膀。
“不敬。”法老轻哼一声,并无不满,视为允许。
王座之后的少年,细细看着拉美西斯二世被头发遮盖些许的侧脸。
顺着月色光洁,他看着这位至神之王的下颌线,神色微恍。
“怎么?”觉察到侧后而来的视线,法老出言简短,目不斜视。
“……雄姿英发。”少年回答。
气氛安静了一瞬。
拉美西斯二世陡然爆出豪情飒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说的好!”
“允许了。”他金眸浅含笑意和欢愉,“你们就在这,好好看着余的上下埃及。”
有一套啊,立小夏。
立花挤眉弄眼的,偷偷用手肘拐了拐他。
立夏笑笑,将目光在奥兹曼迪亚斯的脸上挪开。
王座之前,略显遥远的地方。
有位黑发青年在沉静的笑,他站在高耸的船头,尖尖的角将他拖起。
来自月海的光束和暗夜太阳船的炮击相抵消,迸溅的月光如雨。
飞洒坠落,消融进地底。
渲染如白昼的光,霎时黯淡下来。
天地寂静,唯有月亮,还如亘古长存那般不变。
“那么──就要开始了。”他的衣摆,在风里猎猎。
青年漆黑的发色融入深夜,眼眸在魔力飞扬出的光辉里熠熠生辉。
少年站在拉美西斯二世的背后,看着那个人,目光滞涩,喉结微动。
他想说句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搭话。
这也……并不是好的时候。
那个人敏锐的注意到立夏此时的低落,笑着向他点点头。
“可不要眨眼睛啊。”青年调笑道:“接下来,就是流星。”
“啊,那就拜托你了。用弓的勇士。”不出立夏的意料,拉美西斯二世正如他印象里一样,不怎么会去拒绝那个人。
在立花诧异的注视里,印象中这位不可一世的法老,非常平直普通的对青年英灵道谢。
“谢谢。”
阿拉什(Arash )。
其为古代波斯传说中的大英雄。
曾靠究极的一箭,为波斯和图兰划分国境,割裂大地。
这一箭为波斯和图尔库结束了长达六十年的战争,阿拉什也因此成为了为两国民众带来和平与安宁的救世勇者。
但是,他在德马峰射出的那一箭,达成这一光荣的瞬间,英雄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迎着朝光烈烈,死在和平降临的那个时刻。
箭光如希望,逶迤着十分美丽的色彩,照亮一个时代。
自此,往后每一年的星节,正是为了纪念这个传说而存在。
无论是作为拯救人民的英雄而存在的事,还是为黎民百姓赌上自己的一切的事。
时至今日,他也从未曾忘记。
“我正是因为这样,才成为英灵的。”青年身形的英灵从高天上,一跃而下。
风流似洋,翻卷如浪。
仰面向月海,一只只放大的眼球在阴暗的月海里冷戾注视。
青年背对着大地,于下坠的高空之中,拉起长弓的弓弦。
长弓赤红,明光烈烈。
他抬臂,遥指月亮。
少年和少女一同跑到暗夜太阳船的边沿处,将头探出船外,附身看向他坠落远天的身影。
“好好欣赏,然后谨记。”法老依旧端坐在王座上,他面对悠悠长风,目光旷达,“从后世来的你们啊。”
“我知道。”立夏的神色很空,他目光无意识的紧追着阿拉什的身影,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
“嗯。”立花紧绷着脸,神色严肃,“我不知道这一次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实际上从到达迦勒底之后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像是梦一样。”
“我接触到了从前没有想过,也不会相信的东西……如果不是接下那份献血的表格,我或许还生活在现实,将上学和回家当做日常。”飞沙和风,在他们眼前怅然若失的吹过。
“立夏夏有没有后悔过?”少女眼底的眸色映着夜色漆黑,略显浑浊。
她问他:“有过吗?就算只有一瞬间。”
问完,却没有等立夏的回答。
“我有过。”立花眼里空落落的,只有一人的身影在向着注定的命运,飞蛾扑火,燃烧自己。
埃及的人民被两座白垩之壁和光辉复合的大神殿所庇佑。
这之上,阿拉什的身影形单影只的,就像是游走在黑夜里的孤岛。
“面对暴食的时候,还有灵子转移每次都开在天上的时候,看着迦勒底外总是下着大雪……各种各样的时候。”
立花简略的说着自己的情况,或许她也只是想要借此宣泄堆积的情绪。
夜晚是个令人总会多想的时间,黑漆漆的,就像伸手不见五指的未来。
命运拧成回旋的花样。
立夏看着少女,心生怀念,一如过去还青涩的他。
“我没有过后悔。”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也有过……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所以,我记不太清。”少年脸上没有笑容,眼中也没有一丝笑意。
他侧脸沉默肃然得,如同只适合用来供奉膜拜的神像。
“我们在编织如海的爱和希望里前行。”少年蓦然笑了起来。
他光洁的肌肤落着月光。
眼底碧蓝,温和泛泛。
“只要记住他们的身影,和所做的一切就够了。”他看着阿拉什的身影以很缓慢的速度下坠,一次次的弯弓拉弦,将月亮的光束射落。
冲击的轰烈声,一次次的在耳畔传来。
这让他们不得不抬高声音,才能听到对方的话,得以正常交谈。
炸裂的一道道光,如夏日怦然的烟火。
立夏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一个人,和那个夏天。
“如果谁都无法记住,那就由我们自己来记住。”他对立花说道:“如果所有人都会忘记,那我们一定不可以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