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不一定全是愉快的。”他眼底的碧蓝,清透明润,无垢无暇。
“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是坏事哦?”立夏将空着的另一只手,搭在了魔物握紧他腕部的手背上。
人类的体温,非常温暖。
“前天遇到鹿,昨天遇到了兔子,今天遇到你。”他向名为‘贝尔芬格’的魔物道谢声。
一连三次的‘谢谢你’,声声念念的感激。
“非常感谢,我切实地……看到了亚瑟王。”
是的。
一切都是真实。
子民的爱重,骑士的尊崇。
圆桌的传说,亚瑟王的传奇。
──梦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遇到鹿,昨天遇到了兔子,今天遇到你。
──《clannad》
第99章 岛之主
A.D.500
阳光容颜王。
─
〔梦碎了。〕
告诉自己这一事实,比预想中来得更平淡轻松。
毕竟,不老不死的梦终会逝去。
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绝对完美的政权,没有不灭的国度,没有不老不死的人,更不存在永恒不变的岁月。
唯一有且能永恒的,只能是存在过的东西。
因为逝去,所以永恒。
这是这个世界所运转的法则。
就像亚瑟王的传说一样,他曾经的确是不老不变的王。
在拔出石中剑的那一刻,王的时间停止了。
但是,石中剑会断裂,剑鞘阿瓦隆会被盗窃,治下的骑士留下‘亚瑟王不懂人心’而离去。
这些看似的巧合或者人为的因素,怎么能够完全坚决的确定……这一定不是命运呢?
卡美洛这个理想之地,以及不列颠尼亚这块神代最后的碎片都会逝去。
神代和人代终将分离,亚瑟王的神代结束前的最后一位人王,而他的理想国终将死去。
魔物微微垂首,他感受到了从天空开始的裂隙。
或许是一朵云,又或者是一阵风。
在自然的一切正常里,梦所钩织的幻境开始悄无声息的坍塌着。
非常细碎轻微的声音,甚至远不如夏蝉的鸣叫来得聒噪响亮。
轻到……眼前的人类少年,还没有觉察。
贝尔芬格望着他的少年,静静出神。
“如果,能一直这样看着你就好了。”贝尔芬格看他时的目光有些呆,愣愣定定地开口,“如果,你能够属于我就好了。”
“我和玛门不一样,我并非冠以‘贪婪’之罪的魔物。能够安静的沉睡,对我来说就是一直以来最重要的东西了。”沉默一会儿后,他悄声告诉立夏:“……我只是,想要你。”
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也好。
“想要拥有你。”魔物眼底的情绪,阴戾又固执。
“人类的小孩子,你是义人,是个完全人。”
“我听到过这句话。”少年抬头,他眼底的清水色撞入那泓碧翠的湖。
“诺亚是个义人,是个完全人。”
义人和完全人究竟是什么?
这可以是诺亚,可以是摩西,也可以是藤丸立夏。
尽管眼前的人类少年,那么固执的在否认。
但是名字和样貌,从来都不重要。
贝尔芬格只是看到了,那份源于灵魂的,独一无二的光。
就像,耀眼的星河。
晴空之下的王城,他们所在的殿堂里,人类少年苍蓝色的注视。
他有着非常纯挚的目光和感情,向稳坐高台的王发问:“为什么,一直都是夏天?”
“已经察觉到了吗?”魔物敛下眼睫,“关于……这里是‘梦’的事实。”
“当然。”立夏想了想,告诉贝尔芬格,“凯告诉我‘盛夏早已过去’,如果不是这句话……我大概会忽略掉那点若有若无的违和感。”
“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在想……您或许,是不想让我这么继续下去的。”少年是不太能够明白贝尔芬格在想什么的。
为什么钩织出这样的梦,又为什么在这个梦里留下破绽,并对他做出提醒?
‘夏天’是这个梦境最大的漏洞。
因为时间从来不是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而这里却一直都是夏日酷烈。
这是非自然的,超出了法则和四季规律。
只不过是在贝尔芬格魔力的影响下,强行忽略了时间。
而面对立夏的困惑,贝尔芬格欣然给出回答。
“因为,我喜欢夏天。”魔物笑容纯然,他眼底净粹的光,向着前方的人类少年。
“我关注你好久啦,从玛门那个时候开始。”贝尔芬格坐在亚瑟王的王座上,眼底倒影着不断坍塌坠落,在风中逸散为灵子的白垩之壁。
立夏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
“你在烈火里燃烧的时候,我在想,如果你也能愿意为了我而付出一切……”他湖色的眼底,漾着的光澄明如金,色泽清冽。
贝尔芬格发出一声叹息。
天空上,碎裂的太阳。
王城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这个阿谀美丽的梦,从一开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而其中之一的,名为藤丸立夏的少年,则是向死而生的花。
“你不觉得,夏天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季节吗?”魔物面带笑容。
他金色的睫毛,敛着色调漂亮的眼睛,在阳光里熠熠生辉。
正如他口中的,非常美丽的夏天。
“夏天……非常美丽……?”脚下白石的地板断裂了,裂隙越拉越大,黑黝黝的通向深渊。
人类少年,在不断下坠。
裂隙之上的光投射而下,明亮刺眼,他竟是看到了天空。
于是少年就意识到……连王城和他们所在的宫殿,也都尽数垮塌。
他所看到的,是遥远的白垩之壁所逸散而来的,正在发光的灵子。
如若荧荧火光,流离在他的身边。
破碎的梦境,仿佛玻璃碎裂时的那声脆响。
被银白灵子环绕的人类少年,向高远之处伸长手臂。
黝黑遥远的裂隙之上,是贝尔芬格站立在边沿处,向他投来的目光。
比月光还清冽弥远。
“──是的,夏天非常美丽。”
魔物最后落下的声音,竟如金石敲击而出,冷粹如死物器械,没有任何活物该有的温度。
“等……”
梦碎了。
少年在一片漆黑里坠落,他周身流淌的灵子,是唯一的光。
失重感,高空坠落。
立夏闷哼一声,盯着满头冷汗醒来。
握空的指掌。
他高举手臂,却只捏住了月光。
“这是……?”
短暂的一瞬,立夏飞速分辨清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实。
是的。
他已经醒来。
立夏眨了眨眼睛,花窗细格分裂来的冷色调光,将他的眸光切裂。
朦朦胧胧,像在镜子里走出的那样。
夏天过去了。
掀开身上盖着的苍蓝色披风,温暖的重量被剥离。
秋天微凉的空气,卷走他铠甲上的温度,金属渐渐冷硬。
立夏在王座上撑起身体,迈下高台。
即将离开之刻,立夏脚步停顿,转身将王座上的披风抱走。
披风长长的拖在地面上,拂过王宫地面月光的霜色,铺了一道非常遥远的路。
穹顶的花窗投射下细碎凄迷的月光,在他醒来的那一刻炸裂,魔术的防护及时将他规避其内。
烟尘弥散。
炸响的巨声里,少年的步伐没有任何停顿,背影笔直坚定。
眼眸清澈,呼吸自若。
隐隐之间,他还能在这道防护上,察觉到贝尔芬格的魔力气息。
模模糊糊的盖在少年的身上,令他看上去……像在发光。
“结束了。”
白垩之壁下,不列颠的岛之主与少年擦肩而过。
起初,立夏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混着包裹在黑纱里的女性是谁。
白垩之壁内外人群攒动,多数人都将脸遮盖在兜帽下。
她也是这样。
将一切表情,都掩盖在了垂落的黑纱之后。
这时的立夏,以为她只是想要离开王城,去追随亚瑟王其中的一员。
或者是还在犹豫,不舍离去的人。
白垩之壁多么宏伟。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用他们的一天一天去建筑,让卡美洛的王城拔地而起。
亚瑟王的死,象征着神代的结束,也是不列颠尼亚分崩离析的伊始。
这并非精神象征意义上的,而是真正的,物理上的破碎。
大地在震动,天空在摇晃。
飓风呜咽的声音,群鸟振翅惊飞。
遥远之处的海洋在咆哮,掀起巨浪。
沸沸的人声,哭泣,悲伤。
不论亚瑟王是否被贵族和麾下骑士所认同,或者因为不老不变而被畏惧。
但是,他的确是卡美洛所有子民心中的人神。
“您是明亮的光,驱散苦厄悲伤。”
人群中的吟游诗人,席地而坐,拨弄起手中琴弦。
身边全是些推搡的人,他却从容自若。
开口,是非常清澈纯美的嗓音──
“不列颠的赤龙,我们阳光容颜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