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之前,就是这样看似和蔼热情的异邦人洗劫了他,抢走了他的行李,还有他为了离家出走准备的大笔现金,甚至连他的宝石袖口和织金马甲都不曾放过。
但阿尔伯特也很清楚,既然他是离家出走,那他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一切责任。更何况如果这时候回去,刚接到他出走消息的父亲定然会为他狼狈的模样捧腹大笑,甚至找人来记录下他的模样拍成电影或戏剧。
他十足地相信,那位不靠谱的父亲绝对会这么做。
阿尔伯特揉了揉腹部,先前他为了抢回自己的行李和钱包被打了一顿,身无分文的他必须在天黑前弄到点钱,解决住宿和食物问题,最好还能买点药。
这并不是容易的事,却也只能咬牙去做了。
阿尔伯特盯上了那些为游客绘画的街头画家,他自信自己的画技比他们都要出色,但没有人愿意租借自己的画具、颜料和客人。
被街头画家们排挤的阿尔伯特不得不转战目标,也许那些街头演奏家愿意在劳累的时候把乐器租借他几分钟?他相信自己的演奏水准足以赚取一笔能够支付租金的表演费,还能聚拢一些人气。
他开始寻找目标,刚才一些尖酸刻薄的街头画家们让他总结出了经验,他需要找看起来好说话家伙,最好不是本地人。
他在中心喷泉前见到了那个人。
只第一眼阿尔伯特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个好说话的人,然而阿尔伯特的视线无法从正在演奏的那人身上挪开。
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马甲,仰头拉着小提琴,阳光撒在他黑色的发丝上,撒在的他身后的水花上,彩虹和白鸽是衬托他的背景,不远处大教堂的尖顶更是为他镀上一层神圣感。
阿尔伯特学过一些摄影,此时此刻,他眼中看到的景象仿佛就是拿着摄像机对焦后拍出来的画面。
黄金比例的构图,远近景虚化,所有的对焦都在他一人,完美到让人忍不住忍下快门键的光线。
就好像这个世界中只能看到他一人,至少在此刻的阿尔伯特眼中就是如此。
更加绝妙的,是演奏者身上高傲的气质。
他明明冷得像个冰块一样刺骨,而阳光却无比宠爱着他,照得他熠熠生辉。
这种冷与暖的交//融感让人想要接近,却又不敢靠近。
围观的人稀稀疏疏,更多的则是悄悄打量着他的人。
他看了过来。灰色的眼眸在光芒的照射下显得清澈透亮,像冰面一样反射着光。
阿尔伯特心头一跳。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跟前,阿尔伯特和他的父亲一样喜好艺术,这让他在第一眼就已经对眼前的人深深着迷。他忘了先前狼狈的挨揍,忘了自己此时滑稽的模样,他迫不及待的想与这位光明的宠儿共同演奏。
艺术家推崇缪斯,阿尔伯特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为了避免打扰这一曲精彩绝伦的演奏,他肯定会发挥自己这么多年的所学,搜肠刮肚用一切美好的词去赞颂他的阿波罗。①
一曲终了,演奏者刚刚放下琴与琴弦,阿尔伯特便凑上前,天蓝的眼中带着难以按捺的激动,“你好,我是阿尔伯特……”见到演奏者看过来,他的舌头就好似打了结,一阵手足无措。
“我是费沃斯。”费沃斯的回复安抚了他。
阿尔伯特眼睛一亮,“‘福珀斯·阿波罗’?再没有比这更适合你的名字了,我喜欢你的演奏……”他热情且喋喋不休地叙述着。
费沃斯蹙起眉头,有些不耐烦。
阿尔伯特立刻打住,老老实实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说道:“我为你谱了一章曲。”
在得到费沃斯的许可之后,他接过小提琴架在肩上,深吸一口气,看着费沃斯开始拉动琴弦。
起头的是一段舒缓的旋律,忽然,旋律变得激昂起来,高高低低抑扬顿挫地交织着,就像是心脏被操纵着跃动一样。
听得出来确实是临时作曲,技法虽然高超,曲调之中却有些小问题。
阿尔伯特的演奏没有那种生人勿进的气场,他有着纯正的金发碧眼,虽然此时一身狼狈,却难掩他亲和但高贵的气质。早已关注着这一块的路人们没有被他身上的脏污吓跑,而是相继围了过来,并在地上的琴盒中留下一定的金钱。
除了还不完美的原创曲之后,他又拉两首名曲才放下琴,在感谢路人们之后,他将所有的目光都投注于费沃斯身上。
费沃斯敏锐的观察力能让他轻而易举地从阿尔伯特的呼吸、颈动脉和前胸的起伏判断出他的心脏正在猛烈跳动着,这种剧烈已经超出了正常的演奏后状态了。
如果不是这位小王子心肺功能不好,那就是先前遭遇抢劫的时候遗留下来的问题了,显然,他需要一个身体检查。
正在意大利度假的费沃斯前不久接到了自己那位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的父亲的电话。电话中,他的父亲麦考夫希望费沃斯能帮他照顾一下老朋友②离家出走的小孙子。那位小孙子正是以游玩名义来到意大利后,甩掉保镖,又取掉定位芯片离家出走的阿尔伯特王子。
在英国没有人不知道阿尔伯特王子,这位小王子虽然顺位靠后,父亲也是出了名的不靠谱的查理王子,但他深受女王和皇室成员的喜爱,更因相貌出众使得民众也喜欢看到他。
在麦考夫辞职“回归家庭”(这么说真有点可怕)之后,费沃斯也脱离了大英政//府,他在前几年成立了自己的特工组织“奥林匹斯”,虽说是私人性质但是依旧与政//府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费沃斯对逃家的小王子并无兴趣,也从未真正见过这位小王子,原本是交给其他人去处理这件事的,没想到手下反映小王子遭遇抢劫之后来到了距离他只有一条街远的地方。
既然就在边上,出手帮一把倒也无所谓,据他所知,尽管这位小王子进入了叛逆期,但性格并不讨人厌,而且他之所以会逃家,大半也是他那个坑货父亲的缘故。
考虑到小王子的性格,费沃斯轻易判断出了身无分文的他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举措。他吩咐属下扮成街头画家,一路指引小王子来到他面前,等着小王子亲口向他寻求帮助。毕竟比起送上门的,人们对自己找的往往警惕会少一些。
小王子的反应比预期中的还要配合,警惕心也太差了。因为是费沃斯临时起意,他连自己的小提琴都没有换掉。或许小王子真不知道街头艺人们的乐器是什么档次,可他至少能判断出这把名贵的小提琴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这让费沃斯考虑向那些宫廷教官们反映,以免于哪天小王子轻而易举地被恐怖分子们拐走,那可就太丢英国的脸了。
费沃斯三言两语便让阿尔伯特跟着他来到一家名为奥林匹斯的剧院,私人医生已经在此等候,干净的着装和浴室都已经准备好了。
看到那套干净的衣服,阿尔伯特才想起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模样,他浑身僵硬片刻,反应过来之后抓起衣服就冲进浴室。
他用生平最快的洗澡速度将自己打理干净,一头金毛总算是恢复了媒体照片上的灿烂。
出来时,他的身上还带着些水汽。
“费沃斯先生,感谢您愿意给我提供这些帮助。我希望您不要将我的位置告知他们。”阿尔伯特显然也察觉到了费沃斯的身份并不是简单的街头艺人或者剧院演员。
费沃斯挑挑眉,他在感叹这位小王子虽然蠢,但还不算特别蠢。
他坐在单人沙发椅之中,双腿交叠,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灰色的眼睛并不似先前在喷泉广场时那样被照的透亮,他周身的气场让人一下子就忽略掉他年轻的面貌。现在的他大概很难让人联想到那位阳光的光明神了,尽管他在“奥林匹斯”中的代号确实是阿波罗。
“我并没有帮你隐瞒的理由和义务。”
阿尔伯特张张嘴,似是想说写什么,最后却也只是垂下头沉默许久,像个被训斥的金毛犬一样。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您说的对,费沃斯先生,是我无知、自大且短视了。”
他准备好了离家出走的必需品,查阅好了路线,定制了计划,打算做出一点成就再回去。他自以为这是一场完美的计划,却缺少了最根本的实力。和父亲一样沉迷艺术而疏忽军事训练的他在面对意大利的街头混混时,只能倒在地上挨打。
于是,他所有的计划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他甚至没有足够聪明的头脑来为自己挽回什么,只能靠多年爱好来为自己赚取一顿饭的钱。
他太年轻,也太弱小。
他并不想像父亲那样,带着英国王子的头衔去打拼还输得一败涂地。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尽管他们只有短短的接触,可阿尔伯特看到了他的完美。
“我有幸得知您的姓氏吗?”他忍不住问道。
“福尔摩斯,我是费沃斯·福尔摩斯。”
这一刻,阿尔伯特恍然大悟。
他听喜爱他的祖母讲过那位在政//府中堪称传奇的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也听过父亲一直念念不忘想把对方经历拍成电视剧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