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的一瞬间,让纲吉感到错愕的不是古色古香的精美陈设,而是一阵浓浓的苦药味。
在纲吉的那个时代,吃药大都是直接吞片剂的,就算是喝冲剂,口味也经过了改善,闻起来没有那么苦。而这股气味一开门就直冲纲吉的面门而来,顿时整张脸都被苦皱了,哪怕没喝到,也能想象出究竟有多苦。
“抱歉,这段时间我的身体又恶化了,所以只能在这里与你见面,还请你不要在意,纲吉。”产屋敷耀哉坐在病床上,身边有个同样的黑色妹妹头少年扶着他,因为长得跟之前那两个女孩有点像,还穿着同款和服,纲吉还差点以为那也是个女孩子。
但有本丸里那些乱刃的刀作为前车之鉴,纲吉已经不会随随便便把男孩子当成女孩子了,甚至培养出了能够分辨男生女相的超直感。
真是不容易啊。
和男孩相比,他身边的男人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男性,可是那张脸有一大半都毁容了。
本来应该是张挺可怕的脸,可是不知怎么的,纲吉却并不是很害怕。倒不如说,自从这个男人开口说话,纲吉心里的忐忑不安全都不见了,心里平静了许多。
“你……你好。”纲吉有点拘谨地朝对方问候一声,“请问……”
“我从炭治郎的乌鸦那里得到了你的消息,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使用异能的人类,恐怕你的来历也有点特别。但我无意询问你的来历,得知你想要加入鬼杀队,我由衷地感到欢喜。”男人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慢,但并不拖沓,语调音量都恰到好处。
纲吉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他面前,在床榻边坐下来,还不知不觉地用上了敬语:“谢、谢谢您,没有追究我的来历,愿意相信我。”男人轻笑了下,嘴角弯出一个温暖的弧度:“我的病情你也看到了,能够清醒会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接下来我打算长话短说,直入正题,可以吗?”
在产屋敷耀哉说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时,身边的男孩咬紧了下唇,一脸隐忍着什么的表情。但似乎是为了身边的男人,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尽可能地维持平稳的脸色。
纲吉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被一直在看着他的产屋敷耀哉看见了。
他转过头,语气温和地向纲吉介绍其身边的男孩:“这是我的儿子,辉利哉。如你所见,我们一族的男孩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好,在十三岁之前都会把儿子当女儿养。”
男孩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稚嫩的小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在父亲说起自己的名字时,礼貌地冲纲吉点了点头。
“顺便一说,外面那两个女孩也是我的女儿,她们都是辉利哉的姐姐。”产屋敷耀哉用轻快的口吻对纲吉说,就像一个寻常的父亲般,“而辉利哉还有两个妹妹。”
虽然纲吉没见过那两个妹妹,但他估计大概长得也跟外面那两个白色头发的少女差不多吧,这都是他的直觉。
话又说话来,这个时代的大家族还是挺多的,不像纲吉那个时代,很多家庭都只有一个孩子,甚至不生孩子的。
炭治郎他们家的孩子也很多,可惜……
纲吉想到炭治郎时,表情稍稍有些黯然。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为了不让更多的家庭受到鬼的威胁,所以我想要尽快结束鬼舞辻无惨的生命,让鬼从此在人间消失。”产屋敷耀哉看着纲吉说。
“诶?你……你能看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吗?”纲吉咽了咽口水,这人也有跟里包恩的读心术一样的能力吗?
产屋敷耀哉笑了笑道:“我并没有对你使用什么能力,但是你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了,很好猜。”
“是这样啊。”纲吉稍微松了口气。
“嗯,言归正传,可以让我看看你那颗红色的珠子吗?”产屋敷耀哉轻声地询问。
如果换成是别人,或者在其他的地方,纲吉说不定还会犹豫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举手投足之间总能让人放下戒备,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恶意,甚至让人觉得他其实很重视你。
等到纲吉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时,他已经把脖子上的珠子取下来,递给了对方。
鲜红如血的玻璃珠,里面只有一团烟雾般的浓色,却无法看清里面的内容。
产屋敷耀哉将珠子放在手心里把玩了下,不多时,珠子发生了变化。
混沌的红色中逐渐显现出一个男人的轮廓,不,跟纲吉上次见到的人不太一样了——那是个穿着考究的小男孩,看上去就跟旁边的辉利哉差不多大,但表情暴戾,似乎十分生气,张口说着什么,尖牙露了出来。
这是……鬼舞辻无惨!
纲吉从那双腥红色的眼睛判断出对方的身份,跟炭治郎上次指给他看的眼睛一模一样!
虽然漂亮得如同琉璃,却血腥得仿佛致命的罂粟。
“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是这个模样。”产屋敷耀哉似乎笑了一下,笑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又像是悲悯,他将珠子竖起来,让旁边的人也能看清,“你们能看出这是什么地方吗?”
纲吉摇了摇头,珠子里的无惨身处室内,无法从室内装潢上看出他现在的所在的地理位置。
辉利哉也摇头。
产屋敷耀哉在为纲吉演示这颗珠子该如何使用般,将它对准了阳光,在阳光照射中反转了一下珠子。霎时间,一座西式建筑出现在珠子中,男人捏着珠子再转了一下,建筑又缩小了些,现在出现在一条大街上。
纲吉看得目不转睛:“好神奇啊!”
“只要捕捉到背景里一个不变的物体继续冥想,就会得到更多的线索。”产屋敷耀哉对纲吉笑了笑,“第一次,我在无惨的书房里看见了《源氏物语》这本书,所以我冥想的是‘一间放有旧版源氏物语书房的房子’,出现的就是第二次的西洋建筑物。”
“那第二次你想象的是不是‘带有彩色印花玻璃窗的西洋建筑’,所以就得到了那条街道?”纲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真聪明,你只听我描述了一遍,就知道该如何使用它了。”产屋敷耀哉把珠子还给了纲吉,并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你知道刚才那条街道,是在哪个地方吗?”
从小跟着父亲博览群书的男孩握紧双拳,认真地说:“是江户!”
江户,也就是东京,在现代是个国际化大都市,在一百多年前同样是日本政治经济的心脏。
“吉原的事件让他开始感到焦虑了,所以他不断地派人在寻找我们。鬼舞辻无惨恐怕怎么都想不到,其实是我们先找到了他。”产屋敷耀哉唇边的笑意更深,大概是太高兴了,他忍不住咳嗽了好几下。
一旁的男孩赶紧帮他拍背顺气,却被他抬手挡住:“不用,现在我的身体暂时没有问题。”
话是这么说,但纲吉在看到他咳出一口血时,还是被吓了一跳:“产屋敷先生,要不你还是先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
“没时间了,我不想拖到明天。”产屋敷耀哉摇了摇头,朝纲吉伸出手。
纲吉握住他的手腕,感觉到那冰凉的手指不像是个活人拥有的,莫名觉得有些心酸,但还是帮忙扶住了他,支撑他继续往下说。
毕竟辉利哉年纪还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对他来说负担还是挺大的,而且他自己的小身板也没有多强壮。
“你应该已经听炭治郎说过十二鬼月了吧?”产屋敷耀哉喃喃了一句,又笑了笑说,“现在应该只剩下上弦的鬼月了,而且经过吉原事件后,上弦的鬼也被动摇了,无惨现在会这么暴跳如雷也很好理解。”
“吉原事件?”纲吉这一个月来都在鳞泷师傅那里接受训练,对于鬼杀队最近发生的事并不了解,老爷子也不会特地去跟他说。
辉利哉小声解释:“吉原的花街里有一位上弦之陆的鬼,前段时间被音柱与炭治郎几人杀死了,这是百年来我们第一次有能力撼动上弦的鬼。”
“而且,就在这个时候,你出现了。”产屋敷耀哉用极尽柔和的目光看向纲吉,就像在看着一道希望的光芒,“纲吉,你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我真的很高兴。”
这是男人第二次明确地对纲吉表示出高兴的情绪,即便纲吉没有超直感,也能感觉到这个身体病入膏肓的男人,正在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将所有的希望紧紧握在手心里,准备将千百年来的宿敌彻底葬送。
“能帮上忙的话,我也希望能尽一份力。”纲吉对他说。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红色珠子,咬咬牙,正想说将珠子借给他们使用,却被产屋敷耀哉拒绝了。
“这是你的东西,由你来监视无惨的行动是最适合不过的事,我不想从你身上夺走什么东西。”他摇着头说,“但是作为我的一点私心,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意图。你想要加入鬼杀队,应该不光是为了杀鬼吧?”
纲吉的手指捏紧了些,然后深吸一口气,坦白道:“是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抓住鬼舞辻无惨。”
“抓住?”产屋敷耀哉似乎疑惑了下,很少有憎恨无惨的人会说出想要抓住,而不是杀死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