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它向着内侧倾塌,激起大片翻滚的尘埃,制造出了一片灰色的云雾,将里面的情景完全隐藏。
但澪敏锐地捕捉到了轻盈的脚步声。
起初是试探性的缓缓迈步,重新熟悉着双脚落地的感觉,之后便从容不迫地,一步步向着跪坐于地面的他走来。
踏踏踏踏。
明明是许许多多的人影组成的声音,却完全不显嘈杂,像是接受过千百回的演练,才练就此刻格外慎重优雅的仪态。
尽管他知道本灵的力量相较分灵强悍太多,能够给予他莫大的助力,但他却不愿意抬头与之交流,生怕看见熟悉的面容会更加痛苦。
(到底还是不同的人吧……)
(哪怕是出自同一本源,拥有相同的一切,可与我共同度过美好岁月的人并不是他们……)
(而他们同样不认识我,是全新的、陌生的盟友……亦或许,他们更愿意自己来做个了断,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他尚未干涸的泪腺不禁泛酸,出现了微微的湿润光泽,令他本能地抬起手指,想要擦干阻碍视觉的朦胧感。
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就遭到了阻拦。
与之相对的,面前的人摘掉手套,以光洁的指腹轻轻蹭过他的眼角,随后叹息般地低语道:“把灰尘揉进眼睛里,可是会感染的啊,大将。”
“……药、药研?”
凭借熟悉的声线他便可以认得对方的身份,偏偏由于付丧神的特异性,使得他的语气里多了两分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搞错了什么。
被唤着名字的少年明显知晓他的想法,忍不住将手指下滑,轻柔无比地覆盖着他的手背,生怕惊扰到机体内部不安的灵魂一般,谨慎地向他展露着真相。
澪跟着本灵付丧神的指引,注视着两人交叠的手掌。
他的眼眸内倒映出了一朵驻扎于其上的妍丽樱花。
应该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是什么——是他亲手为自己所属的付丧神们打下的契印。
于是他立刻陷入宕机状态,头顶几乎要冒出实质性的浓烟,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
眼见着他快要当场阵亡,一旁的加州清光终于按耐不住,赶忙蹲下去将他抱入怀中,以撒娇攻势掩盖着自己同流合污的罪行。
“主殿,我好想您呀,明明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没见面,却觉得过了好几年一样!”
“……”被紧紧抱住的人造人艰难仰起脸,呆愣愣地瞪圆一双狗狗眼,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热情。
他不由心虚两秒,为提前获得原谅外加解释局面,立即选择毫无同伴爱的抖落出罪魁祸首。
“是三日月殿的主意,说如果分灵状态的我们没有身死,记忆便无法传送回本灵中,根本没办法协助您获得胜利呢!”
“…………………”
得知真相的澪沉默地将视线转向了满脸无辜的某位某位平安京老刀。
三日月宗近,危。
第115章 暗堕本丸.115
参加过刚刚战斗的付丧神们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生怕三日月解释的不到位,再连累自己掉了印象分,以后都没有机会获得自家审神者的原谅。
——虽然、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觉悟,但如果能挽救的话, 当然还是尽量多挣扎一下比较好……
相比之下, 一同被唤醒的其余刀剑本灵并不了解当前的情况, 只能满脸好奇的观望着他们之间的修罗场, 顺带蹲一下实时情报。
倍受瞩目的最美之刃倒是淡定异常,唇边扬起迷惑人心的温柔弧度,不紧不慢的反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我们成功保留了记忆和契印, 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吧。”
“……至少。”
被加州清光抱在怀中的少年终于发出了声音, 可很明显是强忍着几近沸腾的情绪, 尽量使自己不显得太软弱, 万分坚定的回答着:“至少应该提前与我说一声, 为什么要擅作主张——”
“因为您不是做了相同的事情吗?”
极其罕见地, 三日月宗近略显强势的截断了他的灵魂拷问, 还以牙还牙般地发起回击, 令他整个人直接愣在原地,气焰顿时矮了一大截。
“那、那是……”
“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哦, 主殿。”
活了数不清年头的平安京太刀一步步向前逼近, 仿佛是合着某种韵律一样, 不急不缓地引导着谈话的节奏, 甚至将两边的身份对调, 使得自己处于更有利的一方。
他弯起一双含着新月的眼眸, 瞥向萨默尔所在的位置,笑盈盈地继续道:“况且,您同样为我们死过一次, 做了类似的事情……所以我们姑且算是扯平了吧?”
“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或许是第一次处于“敌对”关系,澪好似重新认识了他的本质,不禁产生一种秘密无所遁形的紧张和慌乱,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然而他的承认无异于扔下一颗核.弹,炸得曾经作为暗堕刀存在的十几位本灵简直快要失去理智。
身为过激主厨的压切长谷部率先按捺不住心情,以滑行下跪般的流畅动作来到人造人的身前,露出一副恨不得切腹自尽的表情,开启了谢罪话唠模式:
“什么叫'您曾经为我们死过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明明发过誓,要时刻护卫您的安全,结果却发生了那种事情……全部、都是我的失职!”
“请您治我的罪吧……”
或许放在平日里,他碎碎念的模样总显得有些好笑,颇有几分刷存在感和争宠的意味。但眼下的情况则完全不同,他握住澪的手,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它,让人根本不忍心将他拉开。
因为他仿佛下一秒便会耸动着双肩,用最卑微的姿态哭着来祈求原谅。
他过长的额发遮挡住了双眼,盖住了其下的神情,可微颤的声线却完全隐藏不住,“我实在是太不称职了……不过就算是如此不中用的我,依然想获得留在您身边的资格,简直贪婪的令人作呕啊。”
“不要这样贬低自己,看见你们平安无事,我高兴还来不及……”碰见如此软硬兼施的组合,本性单纯的人造人哪里能招架得住,立即放软姿态,轻轻抬手摸了摸眼前人的灰色发顶。
那模样犹如伸出毛茸茸爪垫的幼犬,明明自己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躲在小纸箱里,却依旧对人心怀善意,极力展现出最为温驯的一面。
别说是与他相处过的付丧神,哪怕是围观着他们相处的刀剑本灵们,都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手痒的想去撸一把他犬尾似的棕色长发。
见状,自觉肩负着老母亲职责的尤可深感欣慰,并隐隐担心起了他之后的本丸生活。
——该不会天天被这帮家伙抢来抢去吧?澪君又不懂得拒绝,一定很辛苦……
大约是受到了影响,她不自觉的放松精神,几乎快要忘了自己还身处危险的战场之中。
与她不同,率领着溯行军部队的御台发现另外一边其乐融融的氛围,当场血气上涌,恨不得喷出一口地狱炎火,将阻碍自己的家伙们全部烧死。
他万万没想到三日月宗近竟然会采取破釜沉舟的战术,害得他体会过胜利的狂喜之后,再瞬间跌入失败的谷底,几乎被强烈的落差感击溃神智,变得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可恶,你们竟敢、竟然敢欺骗未来的绝对统治者!就不怕死无葬身之所吗!”男人的面部表情彻底扭曲崩坏,比起面目不清的溯行军,更像是容貌可怖的怪物,叫人多看一眼便本能的挪开视线,生怕给自己的胃部带来不适。
听闻敌方将领如此不要脸面的大放厥词,战死过一次的大和守安定扭过头,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蝼蚁,忽然冷笑了一声。
“葬身之所?哈,我倒是选好了安坟的地方,不知你又如何呢?”回归本灵之后,他周身的气势更盛,简直到了稍微靠近就要被他所划伤的程度。
他一边踱步向前,一边抽出腰间悬挂的本体,将闪烁着寒光的刀锋遥遥对准御台的方向,表明了自己话语中所指的含义——无论是死是活,他的归宿永远只有一处,那就是他所珍视的人的身旁。
这般充满挑衅的言行无疑进一步激化了御台的愤怒。
若不是王牌用得差不多,基本处于无力回天的状态里,他一早就拧下全部刀剑本灵的脑袋,来宣泄胸腔内部不停沸腾翻滚的滔滔怒火。
“你们根本不懂政治与利益,只是任人宰割的工具而已!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
被逼至穷途末路的男人张开双臂,如同站在演讲台一般,朝着天空狂笑着说出了近乎诅咒的台词。
“你们会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受到远超之前千百倍的压榨,直至终结都无法得到救赎!哈哈哈哈哈——”
“真是好长的遗言啊。”
没准是觉得他的样子非常辣眼睛,恢复成一身雪白的鹤丸国永脱下自己的羽织,随手盖住澪的头顶,同时用力的按压两下,落下了一句轻飘飘的低语:“小孩子不要乱看,夜间会做噩梦的。接下来,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