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周明辉的看法和定位，几百年来一直没变。
血族回道：“情人。”
在周明辉的意料之中。
甚至要是有人冷不丁问周明辉这个问题，周明辉可能也会下意识回答“情人”。只是仔细想过之后，周明辉心里明白，不仅仅是这样的。
他又问血族：“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卓澜回答得也很坦然：“喜欢啊。”
“真的？”
“不喜欢我和你睡？”血族笑了笑，“你把一个第四代血族看得太弱了吧？”
周明辉意识到，他说的“喜欢”，和血族嘴里的“喜欢”，恐怕不是一个层面。
于是周明辉换了个说法：“你爱我吗？”
卓澜沉默了。
周明辉理智上明白“这个答案情理之中”，心里却生出阵阵钝痛。
他又追加了问题：“那你爱过我吗？以前有过这种念头吗？”
卓澜还是沉默。
周明辉替他回答：“没有，对吗？”
卓澜道：“应该是吧。”
周明辉攥紧手指，但面上还是很冷静：“你爱过其他人吗？”
卓澜缓缓道：“我搞不清……‘爱’是什么感觉。”
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血族，搞不清“爱”。
听起来很讽刺，但却是真的。卓澜心中最重要的，还是那个离别了几千年的身影。可即便是这个人，卓澜也不敢明确地说“爱”。不是卓澜的情感不够多、不够重，只是他不敢对那个人说“爱”。一名血族的爱，对于那个人来说，该算得上亵渎了。
卓澜对那个人的情感，就是活了几千年、就为了再次见到他。见到他之后，就能马上死去。
浓烈，坚定，决绝。
而在这个人之下很多很多，周明辉、赫宁、安诺……都是差不多的。
这些人在“一般”的范围之上，处于“喜欢、令人心悦”的范围里。在此之上很多，在遥远的最顶端，才是那个人的位置。
卓澜自己的位置，甚至都在那人之下很多。
这种诡异的重要程度排名，使得“爱”这个字眼，在卓澜的心里已经模糊。
周明辉不知道血族心里埋藏的巨大秘密，只是慢慢问：“你对其他人……也是这种感觉？”
卓澜反问：“你说所有人？”
周明辉道：“情人。”
卓澜说不清，“情人”这个范围本身也很模糊：“……大概吧。”
周明辉彻底确定：……所以我也不过是“之一”。
但他又自欺欺人地想，要是所有人都在一个范围内……是不是还有突破的机会？
这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让他忍不住自嘲一笑。
——周明辉，你就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了？
——居然还想和其他人一起去抢人？
卓澜看到周明辉的动静，叹口气：“你要是不想这样，那就算了吧。”
周明辉下意识地问：“什么‘算了’？”
“你说呢？”卓澜道，“我知道你是受不了这样的，我不该瞒你。现在都说开了，你做决定吧。”
周明辉听到这话，有点咬牙切齿：“让我做决定？你就没一点自己的想法？你甚至连句挽留的话都不想说，是吗？”
“我只是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卓澜回道，“周明辉，你从不会听从别人，你只会听你自己的。”
“好一个‘说什么都没用’！”周明辉嚯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卓澜，“你根本就是……！”
周明辉想骂人，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太难看了。
周明辉深呼吸好几次，把心里的暴躁强行压下去。他现在没法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也说不出一刀两断的话，任何一个选择都像是在狠狠否认他的一部分。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先不要见面了。”周明辉勉力维持着自己的态度，即便到了现在，他还是不愿意自己丑陋、狼狈的一面在卓澜面前展露，“我们都需要一个冷静的时间。”
卓澜将这些话理解为：断了吧。
“……明白了。”血族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心里烦躁得像是一团乱麻，但又莫名其妙地松开了一块。
断就断了吧，省得总要小心翼翼瞒来瞒去，这种日子也是够了。
想清楚这点，卓澜也觉得这事该快刀斩乱麻。
想到做到，血族掀开被子，正准备起来，周明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干什么？”
“我走了啊。”卓澜望着他，“不是决定不要见了吗？”
“……”周明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冒出一句，“你不用走，我回家。”
卓澜：“……啊？”
“反正酒店已经订了三天，付过钱了，你住吧。路上花了那么多时间，到现在还没休息。”周明辉感觉自己的理智和行为已经割裂开了，明明想要决绝离开，嘴上却还是说着偏向血族的话，“我就住在这个星球，我回去了。”
卓澜感觉这安排很神奇，又不知道怎么提问，干巴巴回了一声：“哦。”
周明辉真的收拾行李走了。
他最后说了一声“再见”，神情很平静。
卓澜也站在门口附近，靠着墙，和他摆摆手说“再见”。
这场景，又让周明辉想起以前。卓澜和自己住在一起，有时候自己早上上班，卓澜就会半开玩笑地送到门口，和自己说再见。
——那个时候的卓澜，对自己是什么想法呢？
周明辉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转身走了。
房间变得十分安静。
卓澜靠着墙，垂着眼静默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叹口气。
“东西都忘了给啊……”
血族终于再次动起来，慢吞吞开了自己的行李，扒拉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定定看了几秒，随后叫了酒店的服务，请酒店帮忙寄出去。
做完这些，他也没回到床上。
房间的落地窗很大，上半部分是可以打开的。卓澜就开着窗，吹着夜风，坐在窗前欣赏城市的夜景。
忽然，一个黑影猛然落到了窗口，遮住了习习夜风。
血族的瞳孔骤然一缩！
第一百四十三章 消失的蝙蝠
周明辉开了自动巡航，连夜回了自己家。
到家的时候，天已破晓。周明辉进了客厅，把行李随手一扔，就直接摊到了沙发上。他的身体上明明没那么累，却感觉连收拾行李、进到房间的力气都没了。
纵然如此，他也不打算好好睡一觉。
他准备待会儿就去公司。
原本安排了三天的休假，就这样直接销了两天。没办法，周明辉现在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只能去公司，以工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了。
但距离去公司也还有一段时间，他就摊在了沙发上。没睡觉，也没行动，脑子乱糟糟地独处了一个多小时。
一开始以为这么做能稍微冷静一下，但坐了这么久，周明辉只觉得脑子依旧乱成一团，心里越来越闷。
——算了，即使不去公司，在家里也看文件吧。
周明辉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坐直，正准备起身去书房，门铃忽然响了。
人工智能管家随即播报：“您有一个快递包裹送到。”
“快递？”周明辉起身走向门口，“谁发给我的？”
“德拉戈斯。”
周明辉：“……”
但犹豫了一秒，他还是道：“开门吧。我签。”
周明辉心里想的是，了不起就是血族发来一些故意惹自己生气的小玩意儿，还能怎么样？可能就是卓澜在酒店里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发个脾气吧。
说好三天休息，现在搞成这样，周明辉自己都觉得太可笑了。
血族那边，搞不好还觉得千里迢迢跑来了，被睡了，然后人还跑了。现在反应过来想生气，也是正常的。
周明辉就这样签收了一个包裹。
包裹不大，也不沉。周明辉拿到客厅，直接拆开，发现里面有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正在此时，周明辉的通讯器亮了一下。
卓澜发来的信息。
周明辉把卓澜的来信设为特别提醒，还没来得及改掉。现在看到对方发来信息，心想反正快递都收了，信息就一起看了吧。
点开，却不是骂人和抱怨的话。
【包裹签收了？我想亲手给你的，没来得及，现在寄给你吧。生日快乐。以及，我原来想一人一个的，现在你可能不愿意了，那就都给你。以后分给你想给的人吧。】
周明辉愣了一下。
——生日？
说实话，他自己都没想起生日这码事。他在各个星球间出差，每个星球采用的日历、时间长度未必一样，所以周明辉还没去准确分辨每个日子相对应的时刻。而且他最近很忙，根本想不起来生日这回事。卓澜说起“生日”，周明辉这才查了一下本星球的历法，发现确实是自己的生日。
而且就是今天。
周明辉又打开了那两个盒子。
每个盒子里都躺着一只手表——准确来说是通讯器的外壳——做工精美，质感上乘。手表的款式一看就是一系列的，没有标价，但有牌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