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再次失策了。
换来的,只有进一步的狂风骤雨。
卓澜几乎昏死过去。对于一个血族,尤其一个四代血族来说,因为这种事儿昏过去极其少见。血族在中途几度失去意识,最长的一次长达十来秒。再有意识的时候,他浑身痛到麻木,实在是难受得连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他费力地揽住对方的脖子,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终于赌对了。
魔族将这个吻加深,蛮横得像是要把自己的猎物真的吃下去。血族像是在这个深吻中失去了控制的力量,无意识地用力回应他……咬破了对方的唇。
尖牙终于擭取到了血液。
魔族可能注意到了,可能没有,总之卓澜就是拼尽全力缠着他,不让他的唇离开。虽然这样么做也只能得到一点点鲜血,杯水车薪,但血族确实尝到了渴望已久的美味鲜血。这像是安慰剂,不见得有多少实际效果,却叫血族拼了命地追逐它。
直到魔族拽住他的头发,强行将他撕开。
“胆子不小……”
魔族冷冷说着话,其实他的呼吸也已经急促。尝到血味的血族越发用力地缠着他,他也愈发难以维持表面的冷静,动作近乎失控地凶狠。
血族被他拽着头发,无法接近,望向他的双眸已经失去了焦点。尖牙还未收回去的嘴巴一张一合,嗓音已经无法清晰,只能发出气音。
但魔族听到了。
他说:“我要……死了。”
他喘不上气,泪水无意识地涌出,划过带着伤痕的脸。那双血红的眸子,不再燃烧,失去神采,缓缓闭上。
原本抱在魔族脖子上的手臂,也没了力气,滑落下来。
魔族捉住了他的手。
奇迹般地停下了……几秒。
冰冷的眼睛看着已经闭眼的那张脸,听着他的呼吸声,微弱到了下一秒可能就要停止的地步。
失去了意识。
或许,正在死亡。
魔族见惯了死亡,也造成过无数死亡,视其他族类为草芥。一条命,在他眼里连尘埃都算不上。而且任何不请自来进入他堡垒的人,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与世长辞。
他感应到血族到来的那一刻,也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这个不速之客要死了……
魔族伸出手指。
伸进那微微开着的唇间,摸到了他的牙齿尖尖上,稍一用力。
他毫无抵抗,利齿轻易刺破了他的皮肤。鲜血从魔族的指尖涌出,顺着血族的舌,滑入了血族的喉咙。魔族盯着他的喉结,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吞咽的动作。
贴着尖牙的指尖,轻轻一划。
伤口加大,更多的血液进入了卓澜的喉咙,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咽了。
血族下意识地咬住了魔族的手指,更深入的尖牙带来了更多的血液。他一下一下地吞咽着,急不可耐,好像生怕那带来血源的手指抽走。他的尖牙也越咬越深,用力到了仿佛要把手指咬断的地步。
“松开。”魔族摁住他的下巴,强行要他松开利齿。卓澜力气抵不过他,不得不松一些,可又恋恋不舍地咬着手指,急得眼睛都睁开了。
只是因为还没完全回神,还有点没能聚焦。
他的眼睛缓缓转了好几下,和魔族对视几秒,慢慢一眨,泪水再次从脸颊淌落。
魔族猛然再次动作。
卓澜被他撞得噎了一下,居然被嘴里的血呛进气管,骤然咳了一声。这一下,原本咬住的手指也不得不松开,魔族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
卓澜惊了,看着魔族的眼神无比委屈。
魔族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个表情了。
“还想喝?”魔族抓着卓澜的手,放在自己的颈项上,“取悦我,就奖励你。”
卓澜瞬间就懂了。
他抱着魔族的脖子,舔了舔嘴角的血,凑上去吻住对方。
换回比之前更凶狠的深吻。
***
卓澜再获得自由——是指可以下床在堡垒里走动——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一方面是被魔族摁着,另一方面是没力气,陆陆续续被吝啬的魔族喂了好几次血,卓澜的伤才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外伤已经基本没了,内伤还有一些,但基本不影响活动。他本来前一天就能变成蝙蝠活动了,但是还没飞出堡垒,就被魔族一个念头捉回手心。又“教训”了一天后,血族不得不老实了。
他开始慢慢探索这个城堡,以及他的主人。
他知道了这个魔族叫“阿尔沙”,知道这个堡垒里没有任何其他人,甚至没太多用品。堡垒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雨雷电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卓澜转过一个又一个房间,搞不懂阿尔沙明明什么都不放,为什么要这么多房间。
他还知道,阿尔沙能在这里来无影去无踪,也能随时移动这里面的任何东西——包括自己。不管血族如何施展第四代的强大力量,在这个魔族的领域之中,总是难以掏出他的手掌心。
有一次,卓澜溜达到了中庭的二楼。从窗户往下一望,看见阿尔沙站在中庭对面的一楼,也仰头望着自己。血族支着下巴冲着对方眨了一下眼睛,下一秒,就被掳到魔族怀里了。后果,也自不必说。
这能力,真是太作弊。
而且卓澜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不到别人,有任何问题,只好问阿尔沙。可是阿尔沙永远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要么敷衍回应,要么根本不答。卓澜要是追问,魔族就身体力行让他闭嘴。
这种憋屈的日子,真是让卓澜恨得牙痒痒。
血族拿这个魔族毫无办法,想跑跑不了,想反抗打不过,整天只能在这个空荡荡的堡垒里游荡。可是这样实在太无聊了,没有任何乐子。唯一会喘气能说话的,还是根本不爱理人的阿尔沙,整天没什么表情地在堡垒的某处假寐。卓澜跟他说话,感觉不如跟会学人说话的鸟聊天,至少不会安静得叫人发火。
就连卓澜想要照顾小动物玩玩,也毫无机会。鸟兽不敢靠近这里,问阿尔沙要,阿尔沙跟没听见似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卓澜在随身的小本本里记了几千天的日子,反抗情绪就渐渐上来了。
他搞各种小动作、恶作剧,就想看阿尔沙变脸。但阿尔沙要么无视,要么直接“收拾”他,从来不会给任何有趣的反应。卓澜故意和他吵架,阿尔沙也是充耳不闻和堵住嘴二选一,搞得血族的单方面吵架永远没结果。
卓澜实在忍不了了。
他甚至觉得,当初直接死了可能还好一些。这要是和这个魔族在这里耗着,两个人都是长命到没有尽头的,还有完没完了?
他在这个堡垒里,甚至连用头撞墙这种行为都会被“收拾”。魔族教训他,还给他戴上了一个不知道材质的手镯,表示:“如果你再这么做,就一直在床上度过余生吧。”
卓澜要被他气死了。
血族想:好,你爱宅是吧?爱睡觉是吧?我也可以!
他开始“绝食”。
阿尔沙到这时候,还是只用手给他喂血,最多到手腕。几次喂了不吃,魔族察觉不对劲了:“你又玩什么花样?”
卓澜铁了心和他对着干:“呵,你猜?”
魔族不猜。
不吃就不吃,阿尔沙不会惯着。他知道卓澜一旦久不喝血,到了后期会失去神智,本能地寻找血液,到时候就会自己喝了。
但这次,魔族猜错了。
卓澜当然知道自己会有什么特性,早就准备了应对的方法。他在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开始催动自己沉睡。
血族的沉睡,几百年不在话下。
看谁更能扛好了。
在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一天,卓澜走到中庭,躺下、闭眼、沉睡。
过了许久,夜幕降临,阿尔沙才开始找他。不过阿尔沙也没把他怎么样,魔族轻易就知道血族躺在中庭,于是只是一个念头把他挪到床上,没有再把他叫醒。
第二天,卓澜没醒。
第三天,也没醒。
这么过了四五天,阿尔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卓澜以前也睡过觉,但了不起是一天不到两天,不会太久。这次五天都毫无动静,甚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仿佛在梦中死去了一般。
要不是阿尔沙确认他还有一点温度,还没僵硬,恐怕真的会以为他死了。
可是无论阿尔沙怎么叫他、怎么弄他,他都没醒。阿尔沙甚至试过直接就这么“欺负”他,但除了他身上外溢的能量本能防御外,其他反应一律没有。阿尔沙觉得食之无味,就没继续下去。
魔族将这个睡美人放在卧室里,不再催着对方醒来。
他想,他应该是很有耐心的。
毕竟以前那些时间,也是这么过来的。
阿尔沙每天都去看看,亲自瞬移过去。观察血族的脸,也观察他身边的兽皮皱褶。但凡有一点不同,魔族都能知道血族醒来过。
但是,一点都没有。
一个月过去。
一年过去。阿尔沙在卓澜的枕头边放了一个鸟蛋。
十年过去。在卓澜边上孵出来的飞雀,寿终正寝,在堡垒里响了十年的婉转歌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