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只有六七岁的小身板,但是在抓鱼方面完全不成问题,飞鸟还没有动手, 缘一就很轻松地抓住了这条溪流里经过的一条最大的鱼。
他一手捧着大大的鱼,配上他那张白白嫩嫩的脸, 像是唐人街里卖的年画中抱着鱼的福娃一般可爱。
原本准备亲自动手抓鱼的飞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在去继国家的头一晚将自己定义为“照顾小孩子的保姆”。
但是认真回想的话, 不管是对于岩胜还是缘一, 他好像才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飞鸟默默擦了擦冷汗, 决定还是给他这位成年人挽回点最岩,他捋起袖子, 准备捡枝条用来生火, 。
这时候, 离这条河不远的树林里传来了动静,手上拿着打火石和树枝的飞鸟以及手上抱着鱼的缘一转过头去, 只见从树林里钻出来了一位年轻农夫。
这位年轻农夫正在低头赶路,一抬头,看到飞鸟和缘一这个小孩子呆在溪流边,立马吓了一跳,然后迅速走了过来。
他在现场没有看到其他大人,这条溪水很浅,而且水流的冲劲也不足以伤害到六七岁的孩子,但是他作为长辈还是有些担心,他问道:“你们的父母呢?”
还没等飞鸟开口,这位年轻农夫就自问自答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毕竟现在是战乱年代,而且还有怪物出没,发生什么都不意外,真可怜,你们的父母就留下你们两个孩子在这里。”
飞鸟在心里感叹着对方的脑补能力实在是太强,他还没有说一句话,他和缘一的“身世”就被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缘一听了农夫自顾自地解释,他的表情变得困惑起来,他有些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他的母亲去世了,但是他的父亲还健在,为什么这个陌生人会觉得他的父母全都死掉了?
看着缘一小小的脑袋大大的困惑的样子,飞鸟的嘴巴抽了一抽。
为了避免这位农夫再说出什么会让缘一感到困惑的话,飞鸟赶紧回答说:“我们只是暂时呆在这里,马上……”
飞鸟隐下了后半句,然后又看到农夫顿悟的表情,大概是认为他们的父母只是暂时地让他们在这浅浅的溪流边玩耍,他立刻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因为他的妻子怀孕了,所以他现在只要看到小孩子,心里就会自然流露出慈爱之意。
在看到飞鸟和缘一这两个小孩子后自然为他们的处境感到担心,以为他们的父母出现了什么意外,才会将这两个孩子遗弃在这里。
不过如果他们的父母还健在的话,自然不用他操心了。
看到缘一脸上的迷茫消失了,飞鸟松了口气。
如果话题终止在这里也就算了,可是他看见这位农夫从一开始过来的时候脸上就有掩饰不住的喜悦,还有迫切想要将这样的喜悦分享给别人的欲望,就知道这个农夫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这位农夫打量着飞鸟和缘一,觉得这两个孩子长得白白嫩嫩,模样也很俊俏,一看就让人觉得很喜欢。
他忍不住地想起了他未出生的孩子,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我的妻子怀孕了,所以我特地走了很远的路来到这里为我的妻子抓鱼,想要熬汤给她补补身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缘一听到了他不熟悉的词,他重复道:“怀孕?”
没有这方面常识储备的缘一有些疑惑的问道,看到有人接茬了,农夫露出了很高兴的表情。
他昨晚从大夫那里知道妻子怀孕的消息,今天天一亮就出发,到现在都没有遇上能够分享喜讯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搭理他了,就算对方是个听不太懂的小孩子也没有关系。
他看着缘一有着求知欲的红色大眼睛,笑容爽朗地说道:“当然是生小孩啦。”
缘一虽然没有常识,但是举一反三的能力比较强,他立刻将农夫的这句话和对方的前一句话结合起来,问道:“吃了鱼就能生出小孩吗?”
农夫沉浸在妻子怀孕的幸福之中,所以没有多加揣摩出缘一的话是不是有些因果方面不太对的问题,而是很大而化之地点了点头。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对啊,吃了鱼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是可爱的小女孩,还是调皮的小男孩,不管哪个我都很喜欢。”
缘一在心里思考着农夫的话,然后将手上刚抓上来的大鱼递给农夫,说道:“送给你。”
农夫表情惊讶地接过缘一手中的鱼,这个鱼很大,甩尾巴的力度太大他差点捧不住,不知道缘一那双小小的手是怎么控制住这条鱼的。
而且因为这条溪流的水的流速很急,所以他虽然特意过来抓鱼,但是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想着能抓到几条小鱼就心满意足了。
谁知道面前的这个孩子会给他递来这么大一条鱼,他感动地问道:“你们怎么办呢?感觉你们好像还没有吃饭的样子。”
缘一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弯腰,手往溪流里随手一抓,就抓到了另一只中等大小的鱼。
农夫立刻闭上了嘴巴,在心里感叹着这个孩子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飞鸟在旁边生好了火,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神温润而悠远。
因为年幼的关系,眼睛的轮廓还是圆溜溜的,但是农夫注视着飞鸟的眼睛,总觉得他面对的不是个六七岁的孩子,而是山川河海等静默博大之物。
飞鸟说道:“祝你夫人生产顺利,祝你的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
明明只是个孩子,身上的衣服也只比一般农家孩子的衣服的质地稍好些,但是年轻农夫却觉得这个孩子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并不是贵族和贫民之间的那种屈辱的上下等级关系,而是境界不同的原因。
这样容貌姣好的孩子,这样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温润气息的孩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作为一介农人,他能想象到的最高贵的人是最高级神社之中的神的代理人,代替神明接受信众的敬仰,但是这个孩子给他的感觉并不只是这样。
比起神的代理人那种狐假虎威的存在,他更应该呆在更为高远尊贵的神之领域。
随着飞鸟的祝福声,农夫觉得他天没亮就出来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只是一个没有读过书的粗人,没有办法准确更贴切的形容他看到飞鸟时候的心情,但是冥冥之中感到了一种敬畏之情。
他抱着缘一送给他的鱼,忙不迭地说道:“谢、谢谢大人。”
在他进入小树林前,特意转头看向了正在烤鱼的两个孩子,觉得这两个孩子在某些方面有着相似之处,和一般的孩子有着明显的不同。
他站在远处朝飞鸟的方向虔诚地鞠了两下躬,然后静静地离开了。
缘一看到了那个农夫最后的表情,原本这个农夫还挺闹腾的,但是在飞鸟说出了祝福的话之后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看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人。
他因为通透的能力,能看到那个人身体内部的情况。
那个人在来到他们面前之前似乎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身体内部浸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瘴气。
农夫因为经常做农活,所以身体暂时还能应付过去,但是时间久了,瘴气也会开始侵害他的五脏六腑。
虽然农夫暂时对瘴气有抵御之力,但是他家中的孕期和未出生的孩子就没有这样的抵御能力,很容易也受到伤害。
在飞鸟祝福的时候,那个人体内的瘴气一扫而空,甚至注入了清灵之气。
这对农夫、孕妻以及未出世的孩子都很有帮助,简直就是受到了神明的祝福一样。
缘一想到了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是神明虔诚的信徒,在神明面前祈祷着天下再无战乱,也祈祷着那时候看起来又聋又哑的他得到神明的庇佑。
飞鸟是神明吗,飞鸟是母亲临死前祈求来的神明或是神明的使者吗?缘一想到了母亲临死前也在为他今后的人生感到担忧的眼神。
缘一因为想起了母亲而心头泛起了感伤之意,又想到飞鸟可能是保护他的神明而因此感到心情雀跃。
但是这些还是不够,神明和信徒的关系还是太远了,如果哪天神明觉得他不需要被庇护了,对方会不会就此离开呢?缘一忽然想到。
在两条鱼终于在火中烤熟以后,飞鸟和缘一各自吃了起来,缘一的脑海中正在思考着有些复杂的东西,而飞鸟想着他们得在今天太阳落山前找到能够借宿的地方的事情。
缘一想了很久,终于问道:“飞鸟,为什么那个人会因为有孩子而感到这么高兴?”
他想起了他的暴虐的父亲,不管是对他,甚至是对他的兄长都是一副残酷的作派,从那个人的表情之中,看不到半点身为人父的慈爱的眼神,和刚才那个农夫有着天壤之别。
飞鸟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终于理解问什么大多数家长在面对小孩子的“他们是怎么生出来”的问题那么纠结了,现在的他也面临相同的处境。
不过他的问题要稍微好答些,但是缘一要比一般的孩子要更加不谙世事些,也更加难缠些。
飞鸟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措辞,然后认真地回答道:“因为孩子有着他和他妻子身上的血脉,他和妻子的关系会因为孩子的原因变得更加密不可分,他很爱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所以才会那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