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说:“今天是你运气好,我排队的时候看见你,手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瓶矿泉水,不然你一定会更惨。”
贺林奈不耐烦了,拉着祝文颐的手转身就往外头走:“我们走,还是让律师来沟通吧。”
那女人见到敌人走得这样“洒脱”,心里的仇恨和谩骂憋不住了,提高了声音骂道:“不准再纠缠李双全了!不然我会替郑瑶打死你的!”
李双全?郑瑶?
祝文颐微微一愣。
贺林奈转过了身子,反问道:“你是郑瑶的朋友?替她弘扬正义来了?”
虽然表情平静,语调平缓,但贺林奈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令人感到压抑的气场,连反驳的时候都气息不顺:“怎、怎么!你还有道理了!”
贺林奈放开了祝文颐的手,向回走了几步,停在了那个女人的面前。
“看在你认识他们俩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我把郑瑶找来跟你对峙。但你要真的是郑瑶的闺蜜为她着想的话,你就应该知道,是郑瑶自己不愿意跟李双全结婚。”贺林奈说着,当着这女人的面打通了李双全的电话。
“喂,双全?你女朋友的闺蜜朝我泼矿泉水,说我是小三。这事儿你看怎么处理?”
旁边的护士大妈听了忍不住摸了摸胳膊,说:“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电影里的黑.帮.老.大?”
祝文颐也觉得奇怪,这气场实在太足了一些,带着点正邪不分的威胁感,让人不自觉有些畏惧起来。
可祝文颐盯着贺林奈的手指,还有被淋湿之后还没晾干的头发丝,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该死,我竟然觉得有点性感怎么办……
贺林奈开了免提,李双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哪个闺蜜?我怎么没听瑶瑶说过?瑶瑶,贺林奈说有人找她麻烦,说她是第三者,这怎么回事?”
郑瑶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什么鬼?哪个不长眼的听些风言风语?”
那个女人的脸色顿时白了一些,道:“我听说您男朋友被下面分公司的老总一个电话叫走了,我以为……”
“你谁啊?”郑瑶打断了她。
祝文颐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该是闹剧了。她向前走了几步,对贺林奈说:“去换身衣服吧,跟护士长请个假。”
.
那个女人的事情交给李双全他们解决,祝文颐跟贺林奈一块儿回了租的那间小屋里。贺林奈身上湿了一半,需要洗澡换衣服;祝文颐则是因为惊吓过度而成功告假。
路上贺林奈对这件乌龙发表意见:“这都是什么鬼,无妄之灾啊。今天运气不太好,明天找个庙烧香拜佛吧。”
贺林奈虽然平白无故被泼了一身水,但心情还是愉快的,因为祝文颐的第一反应让她确定了一些事情。
祝文颐则是问她:“你……跟李双全和郑瑶很熟悉?”
刚刚那通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不管是李双全还是郑瑶,都是相当熟稔的语气。而那个女人所说的“下面分公司的老总”,也把一些事情串起来了。
对啊,自己怎么这么蠢……就从H协会入手说吧,李双全是H协会的大股东,而H协会则是贺林奈公司的大股东,怎么想这两人之间都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更何况晚会上相遇的时候,李双全对自己的出现表示了惊讶,却没有问候贺林奈半个字,明明对方跟贺林奈更熟悉。
认识就认识吧,关键是贺林奈的态度比较奇怪。跟李双全有关系有什么好隐瞒的?
贺林奈这次承认得很轻松:“对,实际上和森药业有李双全控股。后来重逢之后我们就一直一起创业了。”
一起创业的话,为什么李双全看上去那么有出息,你却只是旗下分公司的老总呢?祝文颐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倒不是瞧不起贺林奈现在的成就,她只是觉得奇怪。以两个人的关系,为什么会造成这么大的贫富差异。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祝文颐说:“不愿意跟我说梅阿姨的事情,不愿意说这些年到底怎么过的,这些都算了,为什么连李双全的事情都不跟我说?我还一直以为你们是旧友重逢,原来是我白替你高兴了。“
祝文颐的表情变得不太妙,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悬空吊着,一阵风吹来可能就此爆发,也有可能又隐忍地憋回去。
贺林奈心知不妙,看着祝文颐说:“我是想说的……”
我是想说的,但那天晚上看到李双全的时候,你忐忑地向我确认台上的人是不是李双全,我觉得你犹豫的样子很可爱,就没来得及告诉你,后来就被你这样误会了。
一连串的话都在嗓子口了,然而祝文颐看了她一眼,说:“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肯定受委屈了。一回来就对着我撒娇,跟小狗似的,还说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但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只知道逗我,逗逗逗,难道调戏一下就能在一起了吗?”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家门口。祝文颐拿出钥匙粗暴地打开了门,自顾自进去了。她把包取下来扔在沙发上,走进房间的时候还把小椅子绊倒了。
祝文颐“砰”地甩上了门,留下贺林奈一个人在客厅里反思。
我做错了什么吗……
贺林奈不明所以,但有一件事情是非常确定的——祝文颐生气了。
也许是因为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大,也许是因为自己隐瞒着的某些东西突然暴露出来了,但祝文颐就是生气了,生气的点是,自己什么都不跟祝文颐说。
有吗?
贺林奈扪心自问,然后发现祝文颐还真的或真或假问自己打听过很多事情:学业、事业、家庭、创伤。而自己还真像祝文颐说的那样,每次都是一笔带过。
贺林奈猛地惊醒,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祝文颐都是那样一副有些躲闪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了。
她走到祝文颐房间门口,试图敲响房门,却发现门根本没锁上,轻轻一推就开了一条小缝。屋子里安静地不行,连盏灯也没开。黑暗从里头弥漫来开,到了客厅里又了无踪迹。
“祝文颐,我进来了……”
没人回答。
贺林奈局促又忐忑地推开门,很好,没有一闷棍冲着脑袋砸过来,说明祝文颐还是理智的。贺林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接着眼神在室内梭巡一圈,发现床上的一团突起。
贺林奈走到床边,正如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祝文颐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被子还上下起伏,也不知道为什么呼吸这么重。
贺林奈坐在地上,手搭在床沿上,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就是不自觉……”
祝文颐没有动静。
贺林奈咬了咬嘴唇,接着说:“我不是说我大学休学去创业么,就是那时候遇见李双全的。李双全没读书,自己摸爬滚打赚了一点钱,想自己当老板。正好那时候我家也缺钱,我后爹生意失误,欠了债主很多钱,梅伊岭死撑着也要让我读书,我觉得读书没意思,就休学跟李双全合伙做生意去了。”
说到这里,祝文颐的身体动了一下。
贺林奈叹了一口气,说:“好吧好吧我又隐瞒了,我老实交代。”
“那件事之后我被带到少管所里住了一星期,就从这件事情开始讲起吧。我知道你想要进来看我,但规定不允许你‘探监’。那一周我特别害怕你知道吧,我是天不怕地不怕,但那一周我特别害怕。我后来才想清楚,我什么都敢做,是因为我知道爷爷奶奶怎么都不会放弃我,我没爹没妈,爷爷奶奶可怜我,怎么都会成为我的堡垒。可那一周里,他们情况如何我全都不清楚,就连你,连你也跟我闹翻了——那时候除了爷爷奶奶,我最依赖你了。”贺林奈语气平静地说着。
两人重逢之后从来没有人聊过童年,也许是因为横亘着两份死亡,而死亡实在太沉重了,尤其还是至亲之人的死亡。
祝文颐坐了起来,沉默地盯着贺林奈。
现在总算肯理会人了……贺林奈想,这招好歹还是有效的,于是继续道:“也不是怪你的意思,你那时候那么小,就算我依赖你,你也没办法啊是不是?我后来就很后悔,为什么不再三思一下呢?起码要问了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到底接不接受我,我再去烧房子啊。说不定你说喜欢我了,我就不烧房子了呢,对不对?”
贺林奈抓住了祝文颐的手,将祝文颐的手掌“敷”在自己脸上,继续道:“从少管所里出来之后就被梅伊岭带走了,梅伊岭她老公是搞建筑的,每年都要奔波不停,这也是后来我跟你失去联系的原因,那时候我太小了,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梅伊岭也不愿意告诉我。”
“再然后梅伊岭她老公出了意外,他搞建筑搞建筑,说到底就是包工头,所以一直以来都还挺有钱的,吃香喝辣。那次上头的老板没钱发工资了,捐款逃了,农民工逮着他要工资,不给就打不给就打,打了几顿之后打到医院去了,他们不敢再打他,就找梅伊岭麻烦。正好那时候我上大学了,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大一寒假回家的时候又遇到他们讨要工资——他们过年要回家团圆,也缺钱。我知道了,但我也没办法拿出钱来,然后就跟梅伊岭商量着,不读书了,去挣钱。梅伊岭没同意也没反对,恰好我遇到了李双全,两个人都想赚钱,一拍即合,就合作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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