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角落）【朝阳东升】师生 (专职打字机)

　　不过用这四天的苦熬换来了张东升这么嘘寒问暖的体贴，朱朝阳忽然觉得好像一切也十分值得。
　　从小到大他都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时时刻刻都要求着自己要做到最好，所以很多事无论他愿意不愿意都会强迫自己去做，因为那是成为一个‘好孩子’的标准，他只有达到了这个标准，才能不让母亲失望，不让父亲在牌友面前失了面子，不让王瑶和朱晶晶小看了他。
　　他没有想到的是让这根弦松下来的人会是张东升。会让他感觉不是孤身一人的感觉真好的人，也是张东升。
　　明明他只是一个被生活逼迫到角落里的可怜人，却给了朱朝阳一种比亲情更宽厚温暖的依靠。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真的做到了。
　　“朝阳？”
　　张东升收拾好了试卷和教案，回头发现朱朝阳还坐在座位上盯着自己怔怔出神，他笑着朝他的眼睛挥了挥手：“还没醒？回家了。”
　　回家了。
　　朱朝阳蓦地一惊。
　　“不是要去吃东西吗？”
　　“是啊，我早上刚买的肉馅和鲜虾，刚好给你下碗云吞面。”
　　张东升笑着朝朱朝阳伸了伸手：“快点，不然赶不上车了。”


第10章 10
　　张东升在徐家这么多年，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练就了一手足以媲美星级厨师的手艺——徐静是家中独女，家境优渥，父母宠爱，吃穿用度都很讲究，结婚之后张东升也知道在物质给不了徐静太多，于是就只能竭尽所能地在生活上满足她。俗话说，有失必有得，但张东升也不知道他这个‘得’究竟值不值得。
　　云吞的工艺不算复杂，但要包得精致可口还是需要功力的。两个人到家的时候都快九点了，再洗虾，剁肉，调馅，包好下锅，实在是需要费一番功夫。好在朱朝阳被张东升放在桌上的笔记吸引了注意力倒也忘记了饿，直到热腾腾的一碗云吞面被端上桌，他嗅到那股诱人的香味，这才捂着肚子真正感觉到了饿。
　　“快吃吧，吃完再看，你都四天没休息了，还不给自己放个假？”
　　张东升看见他正看着的那本是自己前两天闲来无事写的关于希尔伯特矩阵的笔记，一时之间有种好像被人偷窥到了心事的隐秘羞耻，而朱朝阳却根本舍不得把眼睛从那本笔记上移开：“张老师，这本笔记能借我回去看看吗？”
　　“啊……我就是随便写写，你要是觉得有用的话就拿去。”
　　“当然有用，谢谢张老师！”
　　朱朝阳那热切又真诚的眼神无疑给了张东升莫大的鼓舞。一直以来他研究数学只是为了填充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打发孤独罢了，而朱朝阳看着那本笔记的样子仿佛如获至宝，让张东升简直受宠若惊。
　　“我这些……也不权威，你要参考的话，还是要多问问你们老师。”
　　张东升一边说一边将盛好的云吞面递到朱朝阳面前，朱朝阳这才从猛然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接，张东升赶紧缩了缩手提醒道：“烫，你小心点，烫……”
　　自家做的云吞面，虽然没有特殊的调料，但胜在营养新鲜，而且汤汁也调得清香宜人，咸淡适中，每个云吞都个大饱满，恰到好处的火候煮熟的薄皮包裹着饱满的鲜虾和肉馅，还有细碎的嫩葱、烫的翠绿的菜叶还有虾皮漂浮在清澈透亮的油花间，光是看着都让人食指大动。
　　“你先尝尝看味道淡不淡，喜欢的话锅里还有，吃完再给你盛。”
　　朱朝阳是真的饿惨了，端起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结果刚出锅的云吞汤汁都是滚热的，这一口吃下去烫的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慢着点，又没有人跟你抢。”张东升被他这反应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倒了杯冷开水递给他：“刚出锅的当然烫了，你好歹吹一下。我去给你拿个碗，放凉点吃。”
　　朱朝阳被刚刚那一下烫的舌尖发麻，自觉丢脸无比，但看到张东升为他忙前忙后又不由在心中暗自生出一丝窃喜。虽然知道这样利用别人的体贴和温柔有点阴暗，但是他好像就是不自觉地会在张东升面前做出一些幼稚的事来，而对方亦不会像母亲那样板起脸来训斥他的不是，那种包容和宠爱是朱朝阳从小渴望却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所以他并不是像张东升以为的那样，对他的亲近只是出于礼貌和客气，而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张东升本身已经对他产生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使得他不断地想要靠近，哪怕这超出了他原本的人生规划，哪怕会让他方寸大乱也在所不惜。
　　张东升果真回厨房给朱朝阳另外拿了个小碗盛放凉的云吞。记忆中似乎只有自己很小的时候才被母亲这样照顾过，他看着张东升不疾不徐地把碗里滚烫的云吞一个一个捞出来盛在小碗里，水蒸气在他额头上铺了一层热汗，隔着水雾看他的眼睛就像是加了光晕特效一样，温柔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那，这样就不烫嘴了。”
　　张东升虽然很善于照顾人，但对待徐静大概都没有如此细致过，所以一抬头看见朱朝阳目光瞬也不转地盯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殷勤了？
　　成年人的世界很少会有不计回报的付出，哪怕只是微末的给予背后也许都会藏着意想不到的算计，但张东升的确没有多想什么，或者说他其实已经从朱朝阳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信赖，赞许，或者就是这片刻的陪伴，那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张老师……”
　　朱朝阳从张东升手里接过碗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将手覆在了对方的手上，大约就在那停留的一两秒之间，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地碰在了一起。
　　白色的热气被风徐徐拂向高处，视线之间的所有阻隔都荡然无存，那一瞬间的对视将朱朝阳隐藏在心底的那一份，连他自己都没有整理清楚的悸动清清楚楚地坦诚在张东升的面前。
　　朱朝阳的眼睛里流动着的，那热切而汹涌的情感让张东升不由地背后一凛。
　　他当然希望是自己会错了意。
　　是的，一定是会错了意。
　　他几乎想要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从朱朝阳的视线范围之内立刻逃走，但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感受着从对方手掌传递而来的那份冲动的热意。
　　那是一种，连和徐静热恋期都没有感受过的，仿佛连着心脏一般的莫名躁动。那一刻突然站起身来的朱朝阳就像是张起了一个巨大的罗网朝他整个人笼罩下来。
　　看着那孩子的眼睛，他感觉自己面对的并不是昔日的学生，而是一个娴熟而狡猾的猎手，正在端详自己罗网中的猎物。
　　在被彻底困死在那张网中之前，张东升终于找回了理智，他飞快地向后退了退，几乎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然后胡乱找了个什么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的理由奔去了厨房。
　　而朱朝阳则一个人捧着碗站在客厅里，听着厨房那头传来的慌乱声响，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从窗外吹进的凉风。
　　他想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了。不过接下来的问题是，该怎么让张老师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张东升借口在厨房洗东西一直洗到朱朝阳吃完了云吞，端着空碗来厨房找他，结果就看到张老师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愣在水池边，龙头里的水哗哗地开着，差点没从水池里漫出来。朱朝阳暗自好笑，难道自己刚刚的表现真的那么吓人吗？张老师怎么一副险些被人吃掉，虎口脱险似的反应？
　　不过，有这种反应也正常吧，不然他都那么毫不掩饰了，对方还是毫无所动，那才是真木头吧。
　　“老师？”
　　还在愣神的张东升冷不防听到背后传来朱朝阳的声音，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水池里只有一口锅两三个碗，怎么也不至于磨蹭这么久还洗不完。朱朝阳其实心知肚明，但还是状若无事地走到张东升身边：“老师，你没事吧？”
　　“啊……没事，刚刚，刚刚水池有点堵，碗放着就行了，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水池堵了吗？我看看……”
　　堵了才怪。
　　张东升连忙拉住正卷起袖子的朱朝阳：“已经好了，不严重，老房子经常这样。”
　　“我家里以前也经常堵，小时候是爸爸修，后来他们离婚了我就帮着妈妈修。老师你别客气，要是真的下水道堵了会很不方便的。”
　　“真的没事了，你看都好了。”
　　张东升说着忽然从朱朝阳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意外的信息：他的爸爸妈妈离婚了？那今天……
　　“其实朱晶晶不是我妹妹，她是爸爸再婚之后生的女儿。我们平时不来往，但是今天当着爸爸的面我不好说。”
　　朱朝阳谈及自己的家庭倒是相当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着别人家的事一样轻松。张东升本来还想安慰他几句，但看他的反应应该已经完全释怀，并不需要旁人再做无谓的关怀。
　　两人在水池边兀自沉默了片刻之后，又忽然不约而同地一起开口。
　　“张老师……”
　　“朝阳……”
　　朱朝阳把擦干净的盘子递到张东升手里，两人的目光再一次不期而遇。张东升被那一眼看得莫名心虚，接过盘子后就连忙将视线转到了别处，用扶眼镜的手来掩盖那种不知名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