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这时候特希望自己会个什么魔法法术的,把自己今晚的记忆抹得一干二净,让她再想不起自己的这些尴尬。
可是……除了最后那一个意外,其他的记忆又太美好,美好得让秦云愿意一遍一遍拿出来回味,一点也不舍得忘了。
江枫悦现在八成已经厌恶死自己了吧?秦云想,她一定很后悔带自己过来……不,说不定她连和自己成为朋友都觉得后悔。也是,一个觊觎她的、行为猥琐的朋友,可能还是个同性恋。
同性恋。
秦云慌了。
她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住了一样,一想起这三个字,那只手的力道就收紧一点,秦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她活了二十五岁,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性取向。秦云并不反感同性恋,她只是害怕她妈妈。
秦妈妈一直想让秦云赶快找个男人嫁了,生个孩子——不论男孩女孩,只要能让她当上外婆就行。
秦云对她妈的这种想法从前只是抵触,现在却开始害怕恐惧起来,想想看,如果自己真的是个同性恋,如果她妈真的非得逼她找个男人嫁了,那她,那她……
秦云想,那我宁愿死。
秦云的骨子里其实是个文艺女青年,她从前除了江枫渔火的书,另一种读得多的就是很多杂志上什么“嫁给爱情”之类的鸡汤,如果她真是个同性恋,那就绝不可能在能结婚的对象里找到所谓的爱情。想想看,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过一辈子。一辈子,秦云想起来就直打哆嗦。
“秦云,你就是个智障!”秦云蒙着枕头唾弃自己。
等她终于从自我唾弃中恢复了一点神志,她才想起来今晚好像有什么事没干。
想起来了,是写文和直播。
算了,秦云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也没人看,无所谓的。
可她又想起了自己唯一的那一个观众,心悦君兮。心悦君兮上次没跟自己打声招呼,说不上线就不上线,秦云郁闷了好几天才想通,将心比心,自己今天毫无征兆地消失,恐怕心悦君兮也会担心失落得要命吧。
秦云对自己那几天生闷气的矫情愧疚起来,她觉得自己很自私,只顾着自己的感受,没考虑过心悦君兮是不是也因为有急事才耽搁住的,还给她甩脸色。
越想越惭愧,秦云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加了心悦君兮的微信,于是拿出手机了自己那个基本上废置不用的微信小号,上线之后主动跟心悦君兮打了个招呼。
云那个云:[你好,在么?]
心悦君兮回复得很快:[在,怎么了?]
云那个云:[没,就今晚有点事,没直播,真抱歉。]
心悦君兮:[没事,我今晚正好也有事。]
秦云拿着手机对着微信聊天框发呆了一阵子,心里憋着一口闷气,不吐不快,想着反正心悦君兮离自己千里万里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于是脑子一热,把自己心里的郁闷全跟心悦君兮倒了。
云那个云:[啊啊啊好郁闷!#抓狂]
心悦君兮:[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么?]
云那个云:[我……我把我上司强吻了……#尴尬]
秦云原本打的是好朋友,可她看着“我把我好朋友强吻了”那句话,自己先尴尬得不行,赶紧回删了,换成“上司”,好歹看起来关系不那么亲近,尴尬也缓解了不少。
心悦君兮那里不知怎么回事,沉寂了好长时间,秦云无所事事地捧着手机刷微博,直到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她赶紧切回微信,果然是心悦君兮的消息。
心悦君兮:[真巧,我今天差点被我下属强吻了==。]
云那个云:[#惊恐#原来你是成年人???]
心悦君兮:[#黑人问号.jpg#我看起来很像未成年么?]
云那个云:[不、不是……就你上次说话的口气……有点像……]
心悦君兮:[呵呵,网络上的事,哪里算得真呢。]
如果江枫悦紧跟时代的步伐,她早就会知道“呵呵”这个词在几代网民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被赋予了脱离它字面意思的、全新的意义,不过她不知道,只把这个词当做一般语气词来用而已。巧的是,秦云也不知道。
所以秦云看到这句话,第一点注意力没放在呵呵上,而是后面那句话。江枫悦也说过类似的话。网络上真真假假,谁分得清呢?秦云想,心悦君兮大概也是个很睿智的人。
于是再次脑补心悦君兮外貌的时候,秦云脑海里那个稚气满满的未成年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江枫悦一般大的成熟女性。
心悦君兮:[很晚了,快去睡吧,熬夜伤身。]
云那个云:[好,晚安。]
秦云发完这句话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心悦君兮的回复,猜测大概她已经睡了,也放下手机简单洗漱了一下,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准备睡觉。
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
秦云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出现的都是江枫悦、萤火虫,还有……还有那个被拒绝的吻。
啊啊啊睡觉!秦云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似的。
……
秦云一夜没睡,天一亮就醒了,出房门刚好碰到也起了个大早的江枫悦。
“你眼睛怎么了?全是红血丝。”江枫悦问。
“没什么,洗脸的时候洗面奶进眼睛了。”江枫悦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可秦云做不到,她避开江枫悦探究的眼神,步履凌乱地绕过那人下楼,能感受到后脑勺江枫悦盯着自己的炙热视线,几乎燃烧起来。
吃过早饭,江枫悦又陪着江妈妈散步聊天,下午的时候,两个人从疗养院离开,重新驾车回市区。
江枫悦把车开到十五栋,拿了自己的行李,跟秦云告辞。
“其实我家早就重新装修好了,一直也没告诉你,在你家赖了那么多天,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你……”
“我今天搬回去了,东西都在这儿,就不上去了,阿云,这几天麻烦你照顾。”江枫悦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微笑,明明是很温柔的笑容,秦云却鼻子发酸。
她自觉肯定是自己让江枫悦觉得恶心了,只怕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当时就懊悔起来,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把这唯一的朋友也丢失了。
“那你保重,我上去了。”秦云闷闷地转身,拖着自己的行李进楼,转身的那一刻,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怕江枫悦发现自己在哭,连抬手擦眼泪都不敢。
“阿云。”江枫悦在身后叫她,秦云停下脚步。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的。”江枫悦又道。
秦云背对着江枫悦泪流满面,奋力点点头,大步逃进楼房里,关了铁门。
进了电梯之后秦云终于崩溃了,靠着电梯壁滑落下去,手臂抱着自己的膝盖,在电梯角落失声痛哭,鼻涕眼泪流了满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唯一的安慰就是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怎么哭怎么丢脸都不会被人发现。
“秦云,你真恶心。”秦云边哭边抽气,“真恶心,恶心死了。”
她的前二十五年人生虽然也很平淡孤单,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地嫌恶自己过。
第18章 玩儿
秦云和江枫悦同住一个小区,又恰好是隔壁楼栋,为了避免在路上撞见江枫悦的尴尬,秦云特地比平常早起了半个小时去上班,谁知道在公司一楼还是碰到了江枫悦。
秦云进了电梯,按了楼层键,无所事事地打了个哈欠,电梯自动关闭的前一秒,一只端着咖啡的手伸进来卡了门一下,电梯应声又开了,进来一个人,正是江枫悦。
大约是赶电梯时跑了几步的关系,江枫悦的长发有些凌乱,她把咖啡换到左手,腾出右手来胡撸了一把散下来的头发,冲秦云笑出一口白牙。
“早啊。”
“早。”秦云退到远离江枫悦的另一个角落,眼观鼻鼻观心站着,等到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她立刻迫不及待地逃了出去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好,忙忙碌碌假装整理收拾什么东西的样子,直到江枫悦也出了电梯,越过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秦云的一口气才松下来。
江枫悦能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秦云不能。
从头到尾,秦云都是丢脸的那个。秦云虽然不合群,很不合群,成天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好人一个,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可是秦云也是有自尊心的,甚至她的自尊心比一般人的更强。她在江枫悦面前,把自己的自尊心狠狠地踩在了脚下,她做不到若无其事装聋作哑,只好逃得远远的,尽量地再也不接触江枫悦。
秦云这几天心里装着这事,晚上觉都睡不好,刚才又因为电梯里的偶遇紧张过了头,现在身上的力道松懈下来,颓然地趴在桌上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身后的百叶窗后面,江枫悦站在窗边扒拉出一道缝隙向秦云看去,端着温热的咖啡杯,也眉头紧蹙地叹了口气。
秦云是个好女人,江枫悦也很喜欢这个耿直又容易害羞的女人,只是……这叫什么事儿?
江枫悦照着自己的大腿使劲掐了一下,边掐边骂:“让你成天就知道浪!这下浪出祸端来了吧?活该!”
“哟,你这干嘛呢?自己掐自己玩儿?”田可昕一进江枫悦的办公室就见这位美女在那儿拧自己大腿呢,那个手劲儿,就跟腿上的肉不是她自己的似的,看得田可昕头皮发麻,“阿悦,你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