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德嘉帝视线横扫过眼谭礼,最后停留在贾赦身上,眼里都带着愤怒的火焰。他越想越不懂,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敢学了不三不四的做派,朕打断你的第三条腿。反正留着也没用,雌伏人下算什么男人,丢贾代善的脸。”德嘉帝厉声说着处罚,“朕金口玉言,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此话一出,屋内的氛围的恍若身在冰窟一般,透着彻骨的冷意。哪怕旁边的炭火燃烧出些许火焰,带着灼热的光芒,也无济于事。
便是贾敬自觉机敏,但此刻他也发觉自己找不出什么话来缓和缓和这种难以形容的尴尬死寂的氛围。
谭礼闻言身形一僵,眼眸难得带着不安看了眼贾赦。人间的帝王言词着实犀利的,可他偏偏以世交长辈的身份来诉说,还牵着到了贾赦的亲爹,以致于让他有种朝家长出柜的既视感。一时间他感觉自己脑子像是被锯掉了,还是电锯“刺啦”一声就锯断个干干脆脆。
作为被德嘉帝炮轰的主要对象—贾赦,在听到人这番话时,就感觉天空莫名九天玄雷迎面朝他贾赦来袭击,瞬间把他劈成了个黑炭。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啊,连上下都帮他考虑到了啊?!
等等,他只是腐男,又不是gay。
曹大大设定他笔直笔直的老、色、鬼。
贾赦守护着自己老、色、鬼的人设,急声道:“皇上您息怒,有些误会,微臣刚才出言并不是顶撞您,只是想说……”
“解释没用,朕看行动。”德嘉帝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贾赦,丢下字字珠玑的一句话。随后袖子一甩,道:“珍儿,随朕去贾家宗祠走走。”
冷不丁被点名的贾珍还有些懵逼,看了眼德嘉帝,视线带着征求垂眸看了眼亲爹。
“这是你的福分。”贾敬开口刚道了一句,就见他那个作死的儿子已经抬腿跟上德嘉帝的步伐了,顿时只觉胸腔堵着一口气。
“自己养的。”贾敬异常心酸的口吻说了一句,然后转眸看看贾赦,又看看谭礼,懒得理会莫名就被皇帝给戳破关系的两货,眸光定定的看着德嘉帝离开的背影,心理缓缓松口气。
皇帝是微服前来,而不是召唤他去御书房,就说明德嘉帝还是有些人性,信着贾家。
念头浮现脑海,贾敬低头吩咐了几句,让人安排清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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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着实周围太过静寂,贾珍憋不住话了,“皇……皇上,您让我作陪去宗祠啊?宗祠没什么好玩的,我要不伺候您逛逛院子。我们会芳园的梅花也算京中一景了。”
“贾家现今不还是法事?”德嘉帝面色缓了缓,沉声:“既然来了,朕且去给老贾他们倒杯酒。”
“哦。”贾珍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又挠挠头,开口,“多谢皇上挂念。若是祖父他们在天有灵……”
“那就保佑你平安喜乐一生吧。”德嘉帝瞧着贾珍摇头晃脑一副背书的模样,脚步停下,抬手拍拍人的肩膀,截断话语,笑着:“这些虚的,便不用了。朕听得多了,还不如一声“哦”的反应,实在些。”
“谢谢皇上,您真好。”
“朕不好,坏着呢。”
“一点都不坏,您待我那么好!”
闲聊着,德嘉帝步入了贾家宗祠,看看四下无人,静谧肃穆的祠堂,眼眸闪了闪,缓步入内,看着香烟袅袅背后的牌位,举起酒壶,倒了四杯酒。
贾源,贾演,贾代化,贾代善。
这四人,于国有功,于私也助他颇多。
贾敬,贾赦……
德嘉帝视线扫过认真磕头的贾珍,静静的看着人虔诚的模样。等人祭拜结束后,手摩挲着酒杯,德嘉帝眉头一挑,直勾勾的看向贾珍:“珍儿,朕可待你一点都不好。忘记了,朕可诛了徐家的九族。”
端着酒托的戴权闻言,肉眼可见的浑身一抖。
德嘉帝眼角余光撞见了,面色不由得又带上了些肃杀之色,定定的看向贾珍,不想错过对方面上一丝一毫细微的神色变化。
贾珍被看得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冷得直抖,但眼下左右又没亲爹,甚至他叔都不在意,也没人给他个提示,指点他如何回答。
硬着头皮,贾珍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德嘉帝,视线又扫过自己刚拜祭过的祖宗们,双手合十对准他们又拜拜。
“皇上,您……我刚才求祖宗们保佑,我跟您说实话。您不会生气。”
“朕不生气,你倒是说说这实话。”德嘉帝闻言,抬眸看向牌位,透着一股追念哀思。
得了保证,贾珍揉揉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想了想,贾珍道:“皇上,直接说不怨,您肯定觉得我没良心的。但是,这也是有缘由的。”
“您……您能懂吗?”贾珍说起来,还怕人颇不理解,哀愁着叹口气:“一开始是对我的教育分歧,我祖父他们不太拘束着我一定要读书,甚至练武,但是外祖父他们却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
“而且,我这性子又是特爱热闹爱呼朋引伴玩耍的人,从没心思在学习上。小时候嫌家里冷静,喜欢去外祖父家找表哥表姐们玩耍。可他们都要学习,但又要待客。几次下来,我还是能敏感发觉他们待我的态度有些客套的。”
语调不经意间就带上了一丝的哽咽,贾珍低声,“长辈们不说,除了我二舅舅家的五表哥,其他待我就是面子上的情谊,也把我当做纯金小肥羊宰。徐家管的很严,尚未成家的表哥们月钱不多。但他们看中了些古玩字画等心头好,手里缺钱,就会问我借。但那么多表哥,只有五表哥,还有个二表哥他们两个会记得攒钱还给我。”
说完,贾珍嘟囔了一句,“二表哥要是不嘀咕我,我也喜欢他的。”
德嘉帝听闻这话,嘴角一扯,“朕倒是记起来了,你是月钱没定数的,大名鼎鼎的出手阔绰。”
“皇上,”贾珍深呼吸一口气,郑重强调:“我是在拿钱交狐朋狗友。但是我就喜欢一群人凑一起玩耍。他们陪我开心,这钱花的就是值的。我就爱看他们羡慕嫉妒我,却又不得不奉承我这根独苗苗呢。再说了,其他家族少爷们月钱全加起来,跟我每个月花费差不离的,也不算很败家的。孩子生得多才败家呢。”
“……好,不说这事,继续说徐家。”德嘉帝将酒杯放下,示意贾珍寻个蒲团坐下,大有畅谈一番的架势。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贾珍颓然,“你们大人逗小孩子,就会考校这一样。久而久之的,我不太爱往徐家去,只有过节过寿的时候去,不过表哥他们寻我买什么,我都会给钱就是了。而且每次去的时候,我还会给表姐表妹们买好多玩器,还有些时髦配饰。这样看起来,我们还是很好的。”
“但是三年前,”贾珍咬咬牙,看向德嘉帝,“真得就像天崩地裂了一样,叔父,祖父没了,然后……”
瞧着贾珍咬着牙,满脸愤慨,眼里都有些仇恨的神色,但又不是对着他而来,德嘉帝愣了一下,抬手拍拍人的肩膀,“没事的。说什么,朕在贾家的宗祠里呢,不会生气的,不用怕。”
听着皇帝的和声安慰,贾珍一下子就泪如雨下,将心理的困惑问了出口:“我……我……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您?为什么宁愿各种揣测您,却也不敢问出口?”
“外祖母和大舅母来祭奠祖父,带着七表哥一起来的。表哥与我同岁,而且我们还长得有一两分的相似。我……”贾珍想起来还气得直抖,双眸猩红:“我……我听到了,他们和我娘说话,说外边政局动荡,帝王雷霆大怒,徐家会受牵累。所以让我代替七表哥在徐家。”
说着,贾珍眼里带着阴鸷,一字一顿:“因为哪怕罪坏的结果徐家被抄家了,我到底是贾家,还是宁府当时唯一的第四代。”
德嘉帝闻言,看了眼气得捏拳咬牙,大变模样的贾珍,叹口气,但话语却是带着笃定之色:“你爹拦下了吧?要不然以你的性子,当时就闹开了。”
“没错。”贾珍牙咬得咯咯响,“然后我就看见外祖母打了我娘,骂她不配当徐家女,枉顾家族悉心的栽培。”
“当年若你真被换到了徐家,哪怕当着你贾家列祖列宗的面,朕也得说一句,贾家会完。你叔祖父将不是救驾之恩,会被无数人说成是苦肉计。”德嘉帝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仰眸看向贾代善的牌位,失笑了一声。
“这简直就是……”
“就是权势利益。”德嘉帝笑着开口,看着先前一蹦三尺高窜起来的贾珍,挥挥手让人坐下,语重心长:“有时候朕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你贾家撕咬下来能够得到的利益。比如说,那些曾被贾家提拔的将士,就会因为推荐之人有污点,升迁之时被翻来覆去的提及,知道吗?这样子长久以往,受损的只有朕。因为贾家背后……”
德嘉帝迎着贾珍惊骇的眼眸,抬手指了指自己,轻声问了一句,“懂吗?”
贾珍只觉原先那口怒火憋在了胸腔,不上不下燃烧着难受,但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表情自己的心绪,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感叹,“好……好复杂的样子啊。”